【01周報社論】醫生不足人所共知 拒絕改革自食惡果
香港正值流感高峰期,醫護人員工作壓力大增。繼香港護士協會集會抗議後,香港公共醫療醫生協會、前線醫生聯盟和立法會醫學界議員陳沛然也在剛過去的周六(1月26日)聯合舉行「不在沉默中谷爆」申訴大會,抗議人手不足。
無可否認,大批前線醫生在緊急關頭恪盡職守、救病扶傷,社會須予以肯定。不過,香港醫護人員人手不足,每年流感高峰期都一再被拿出來討論,是積患已久的問題。要在短期內增加醫生人手,最立竿見影的方式,莫過於從外地引入醫生。雖然這不一定是最佳方案,但對港人來說,卻無異於久旱逢甘露。可惜部分醫生團體長期以來抗拒改革,以自己利益先行,實在需要為今日惡果承擔很大一部分的責任。
當然,這不是說引入外地醫生就可從此安枕無憂。畢竟「打鐵還需自身硬」,徹底提升本地醫療條件,自給自足,才是治本之道。政府應該展現魄力,大幅增加醫療資源投入,要有將香港建設成「醫療城」的決心,包括開拓本地醫科生源、培訓和吸納頂尖教授,以及建設世界一流醫院。倘行有餘力,更可向外地輸出港產醫生,澤被四海;或是發展醫療產業,吸納海外病人來港就醫,才是有為者當所為。
最近社交網站流行「十年挑戰」,如果回顧過去十年醫療界別的狀況,着實是不忍卒睹。根據立法會資料,在2008至2017年十年間,香港註冊醫生人數雖增加了17%至14,290人,但人口對醫生比例僅由每千人1.8名輕微上升至1.9名。若以發達國家為主要成員的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地區作為參照,其醫生對人口比例高達每千人3.4名醫生,意味着香港要在1.4萬名醫生的基礎上額外增聘1.1萬名醫生,才追得上發達經濟體的平均水平。此外,醫院管理局年報顯示,轄下醫院病床數目只由2008年的27,117張增至2018年的28,355張,十年間增幅不足5%。
引入外地醫生 可解燃眉之急
上述數據都見諸於公開資料,醫生更應有切膚之痛。過去多年來,社會各界從多方面獻上良策,期望改善香港醫療狀況,當中包括政府推動的第二個十年醫院發展計劃、溝通公私營醫療體系、引入外地醫生、發展基層醫療,以及推動醫療融資改革等。上述方案各有利弊,不少都涉及整體醫療結構調整,非一朝一夕所能完善。但唯獨引入外地醫生一事,雖不一定是最佳方案,卻能應付當下的現實需要,以解市民「求醫難」的燃眉之急。
不過,過去部分醫生團體為維護自身利益,堅拒引入外地醫生,並提出諸多似是而非的理據百般推搪,令人瞠目結舌。是次申訴大會主辦方之一的陳沛然就曾撰文指,在一國兩制下,不可能再回復「英聯邦醫生」制度,也不能選擇性地只承認某些內地院校的畢業生,堅稱保持嚴謹執業試是最佳做法。
上述問題無關乎內地或是英聯邦,政府大可建立一個高質素院校畢業生的豁免名單,只要名單確實以質素為客觀考量基準,並廣獲社會認可,則不論是英聯邦地區,還是內地醫生,只要擇優而取,其實不難打通制度障礙。
香港醫學會前會長蔡堅曾在報章撰文,指自1996年開始,香港便有針對所有非本地醫生的執照試。這其實亦是混淆視聽。真實情況是雖然本地醫科生和外地醫生的考試深淺程度相若,但本地醫科生可用六年時間循序漸進地完成多項專業試,外地醫生卻需一次過評核,並不合理。
按照醫委會的指引,只有十年經驗,並且為世界知名的醫生,才可申請豁免執業試第一部分的專業知識。這樣的門檻設計實際上極為僵化,已經失去了分辨人才的功能。香港醫生長期接受本地精英教育,作為知識份子的一員,本應以身作則,為社會設想。不過,部分醫生團體為保障自身利益,不惜「醫醫相衛」,使到一些本可改善香港醫療現況的措施至今聚訟不休,議而難行,如今卻反過來上街抗議自己工作壓力太大,令人側目。
早在1997年以前,香港曾容許在英聯邦地區受訓的醫生免試來港執業,這個方式多年來行之有效,也未聞醫生質素下降之說,反而有利本地醫生人數增長。蔡堅曾撰文稱,香港註冊醫生中有近一成是非本地畢業,在世界各地來說算是「合格的比例」。此說一方面迴避了香港醫生總數不足的問題,另一方面也等同拒絕向更佳的實踐地區取法。
舉例來說,根據新加坡醫藥理事會2016年報告,當地醫生總數為13,478人,當中5,733人(42.5%)為外地訓練醫生,其中約有4,359名(76%)受聘於公營醫療體系。新加坡之所以能夠透過引入外地醫生,提高當地醫生總數,在於他們會務實地提出解決方案,如新加坡醫委會給予全球約150家醫學院畢業的醫生,包括本港兩所醫學院和多家內地大學醫學院的畢業生,在當地作有條件註冊,在指定的醫院提供服務及接受培訓後,若表現理想可以申請正式註冊執業。
雖然香港也有「有限度註冊」(limited registration)醫生的制度,但有限度註冊醫生並沒有新加坡的「監督期」,目的只為了提供臨時人手。政府去年修例將有限度註冊年期最長由一年延長至三年,但並沒有創造一條階梯,讓他們成為正式註冊醫生。當然,如果香港本身能夠培養足夠的醫生,根本用不着尋求「外援」,引入外地醫生的選項本就是為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政府本應盡早大幅增加醫療資源,讓香港擁有世界一流的醫療環境,倘行有餘力,更可對外輸出本地的優質醫生,惠及他方。今日落得如斯田地,再來討論引入外來醫生的議題,確實是已經「火燒眉毛」,不得不為;除此之外,部分醫生團體在有關議題上囿於短視觀念和自身利益,作繭自縛,不但損傷社會,也最終損及自己。
政府雖然已在2016年《施政報告》中,宣布預留2,000億元推行十年醫院發展計劃。然而,即使計劃順利完成,政府預計也只能額外增加5,000張病床,較現水平增約18%,新建醫院更只得一所,令人懷疑是否足以應付未來在人口老齡化下的新增需求,更遑論對外輸出港產醫生,發展本地醫療產業。
開拓本地生源 才是治本良方
因此,如何增加醫生人手,從而帶動教學及產業的發展,始終是最根本且必須面對的問題。除了在短期內引入外地醫生外,直接在本地開拓醫生生源,更屬治本良方。雖然不少市民擔心讓更多人修讀醫科,會拉低整體醫生質素,但事實上,現時香港兩間醫學院只能夠吸納大約0.5%的尖子生,如果醫學界願意以更開放的心胸,接納香港能有多一至兩間醫學院,即使把收生範圍增至1%,這些學生仍然是尖子中的尖子,但香港的本地醫生供應卻可相應增加一倍。
當然,這些改革勢將觸動本地醫學界利益,以過去某些醫學界團體的短視近利,連全球最頂尖的哈佛、牛津和劍橋等醫學院的畢業生,也以不倫不類的理由將其拒諸門外,若期待他們願意接納擴充本地生源的建議,繼而引入及培訓更多醫學教授,建設更多世界頂尖醫院,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面對香港如此困局,不得不重提去年曾有740名加拿大魁北克醫生、醫科生發表聯署請願信,反對當地政府的專科醫生加薪方案,原因不是加薪幅度不夠,而是加薪未能解決醫療制度的根本問題。他們寧願政府將資源投放在病人身上,又或是改善護士、文職人員的待遇,以解決醫療體系背後的結構性問題。事實上,這些醫生反對加薪,固然是本乎公義、出於同情,但讓同事更快樂、讓病人得到更好的照顧,又何嘗不是利人利己的舉措呢?在今日回頭反思,加拿大醫生的「義舉」,值得香港的一眾「醫學界精英」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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