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日本獨立電影的江湖大佬——山本政志
無論獨立或商業電影中，論日本電影江湖大佬地位，肯定沒人比山本政志更有號召力……如果你自認很了解日本電影，卻從沒看過山本政志的電影，或從沒聽過這個名字的話，只能說你好打有限。
文：林家威（生於馬來西亞，畢業於日本大阪大學機電工程系及北京電影學院。《戀戀南方》及《愛在深秋》導演。）
熟悉 1980 年代日本獨立電影的人，不可能沒聽過山本政志這名字。
1982 年第一部長片《暗黑嘉年華》（闇のカーニバル）破例同時入選柏林和康城兩大國際電影節。當年美國獨立電影風雲人物占渣木殊（Jim Jarmusch）的御用攝影師 Tom Dicillo，還特地跑來日本與他合作，拍攝第二部長片——1987 年的《魯賓遜一家飄流記》（ロビンソンの庭）。
甚在六四事件期間，山本也單人匹馬殺入香港，和銀都機構及沙龍電影公司合作了一部預示網絡時代小孩起義鬥爭資本主義大集團的瘋癲幻想曲——1990 年的《What's Up Connection》（てなもんやコネクション）。在當時日本影壇，幾乎沒人比他更無拘無束，就像游擊隊一樣，無政府主義似的自由自在地跨越國界。
進入 1990 年代的山本仍繼續這股狠勁，即使人生路不熟，不諳英語，在他領取日本政府獎學金到美國遊學期間，同樣可以玩轉紐約，拍攝連美國人也拍不出的黑幫電影怪作——2000 年的《Limousine Drive》（リムジンドライブ）。他甚至還在別人的地盤，美國各大城市自主發行自己的電影！
在山本政志的電影世界裏，國界、語言、人種、身分地位、道德禁忌、性慾與暴力都變得容易輕鬆跨越，沒有任何包袱和成規，而且充滿可能性。在非常保守，難與外國人合作拍攝的日本電影導演中，絕對是一個異數。
為後輩鋪好前路 山本政志讓《新世界》起飛
到 2012 年 10 月前為止，我一直只看過山本的電影，而未有機會遇見他本人。但自從 2010 年，我回到大阪拍攝獨立電影《新世界》開始，就一直和傳聞中的山本有着巧合因緣。
首先，在拍攝《新世界》前，我的製作組和美術組就剛完成了山本政志在京都拍攝的《Three☆Points》，他們都於拍攝異常艱辛的山本組裏得到訓練，經歷過超低成本製作，我的《新世界》因此可以在同樣困難的情況下完成。
而我的《新世界》其中一個主要場景，是在三不管的紅燈區飛田新地拍攝，準備時也聽聞很多關於山本在二十多年前，在這裏拍攝《What's Up Connection》時如何擺平當地黑社會的傳說。
電影完成後，也許他在某工作人員身上聽到一位馬來西亞人，會選擇在大阪的貧民區新世界拍攝電影的事情，這部電影也在他朋友圈傳了開來。他的好朋友——也是 1980 年代日本傳奇導演之一，現在半退隱的——川島透導演（代表作有《竜二》）還在福岡幫我辦了第一個專題放映會。
《新世界》因為山本，而在美國找到發行商，發行公司的老闆竟是現已移民美國的伊地知徹生，就是《暗黑嘉年華》的監製。
開辦 CINEMA☆IMPACT 工作坊 導師粒粒皆星
我是參加 CINEMA☆IMPACT 放映會的慶功宴，才第一次遇見山本政志。
以前已聽過很多有關他的可怕傳聞，而且從照片來看，他也不像一位電影導演，反而更似日本地下金融公司的老闆或黑社會某組長一樣，所以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非常有脾氣和性格，令人敬畏的導演，但誰知一見面就一見如故。也許大家都被他嚴肅可怕的樣貌騙了，其實他是一個非常隨和，不拘小節的人。在日本導演之間，都有一種不成文的禮儀，講究年功序列，長輩後輩。但即使你不用敬語和山本說話，他一點也不生氣和在意。
雖然我沒參加 CINEMA☆IMPACT，但裏面的工作人員很多是我多年好友。比如統籌的吉川正文，就是我大學時代常跑的影院 PlanetPlus1 的膠片放映員，有近 20 年交情。而擔任各組電影的第一副導演加冶屋，則是我另一部在大阪拍攝的電影《戀戀南方》的副導。
其實他們在參加 CINEMA☆IMPACT 工作坊之前，都沒有什麼製作電影的實戰經驗。吉川是搞電影發行和宣傳的，加冶屋是大阪藝術大學導演系的畢業生，都因為敬仰山本，即使人工低，工作非常辛苦，都願意跑來實習。
CINEMA☆IMPACT 的導師，也是日本電影工業的知名導演，熟悉日本電影的朋友如果看到這樣的明星導師陣容，肯定尖叫興奮：瀨瀨敬久、大根仁、深作健太、橋口亮輔、山下敦弘、廣木隆一等。
這些當紅導演不但難於邀動，更是不愁沒戲拍的大忙人，但山本只要一個電話，大家都不敢不答應，而且還會乖乖抽出寶貴的幾個星期，來指導學員拍攝只有 10 萬日元製作費的作品，足見山本政志在日本電影圈的江湖大佬地位。
培育一代日本電影人 地位有如江湖大佬
如果大家有留意山本早期獨立電影的工作人員名單的話，也不難發現，現在日本電影工業最頂尖的幾位都來自山本組。
最有名的，莫過於三池崇史的御用美術指導——林田裕至，三池近 10 年的所有電影美術都由他一手包辦。
而另一位有名的美術指導——磯見俊裕——擔任過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東京出租少女》（Like someone in Love）的美術指導，也是枝裕和早期電影裏的美術指導。現時，是枝裕和作品裏的美術也是由他的公司負責。
還有常入圍康城電影節的諏訪敦彦導演，諏訪是山本早期很多電影的副導演，但山本常笑說他是最沒用的副導。
2012 年，我跟黒沢清導演去台灣看景拍攝《1901》，就有磯見俊裕一起隨團（可惜電影後來因為中日關係而夭折），我們在空閒時就常常談起山本政志。
磯見坦言，他當年窮途潦倒，電影圈沒有人脈。若不是得到山本組收留當美術助手，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績。所以即使多麼低成本的獨立電影，只要山本叫到，他都不敢不從。
這也是為什麼 CINEMA☆IMPACT 的作品即使製作費只有 10 萬日元，但其實美術，裝置等都不像低成本電影的緣故，因為後台有磯見俊裕的公司仗義幫忙。
與眾不同的美學風格 深深影響獨立電影界
山本政志的電影，和其他活躍於 1980 年代的獨立電影導演有很大不同。比如石井岳龍（舊名石井聰亙）、塚本晉也、黒沢清等，雖然同樣是 8 厘米出身的導演，但他們都擺脫不了學院派和迷影（cinephilia）風格，即使有很大膽瘋狂和破格的創意，卻缺乏山本那種混沌猥瑣和自由豁達，難以用語言表達的熱量和能量。
和山本政志本人最討厭道貌岸然的性格一樣，視一切道德規範為無物，打破僵化制度、無政府主義的主題，無國籍、垃圾（Trash Aesthetics）和拼凑的美學風格，在當時可說是石破天驚。即使以今日標準，像園子溫稍微極端的電影如《BAD FILM》，山本都走得更遠。
他這種風格和火力一直維持到現在，像最新作品《聽水的聲音》（水の声を聞く）在質疑和批評社會的廣度和深度上，仍然與眾不同。而山本懷疑大日本精神、無國籍的思維，也深深影響現在的日本獨立電影。最有名的莫如電影製作團體「空族」的富田克己（代表作有《Saudade》（サウダーヂ）、《Bangkok Nites》（バンコクナイツ））
在若松孝二死後，無論獨立或商業電影中，論日本電影江湖大佬地位，肯定沒人比山本政志更有號召力。而其獨行俠，視一切規矩禮儀無物的作風，更是日本導演中的異數。
如果你自認很了解日本電影，卻從沒看過山本政志的電影，或從沒聽過這個名字的話，只能說你好打有限。現在開始認識山本也不遲，趁這次山本到香港搞大師班和放映會，你又怎可以輕易放過這難得的機會呢？
順帶一提，如果你是蒼井空粉絲，也許有看過她 AV 金盆洗手後所主演的第一部商業劇情片《色慾迷牆》（聴かれた女）。這電影的導演就是山本政志，他還在裏面演一個重要的角色。
【編注：由電影文化中心主辦的「溝」電影節 2016，邀請了日本獨立電影界大師山本政志來港主持大師班。而「溝」電影節將於 11 月 18 日在灣仔「01 空間」安排特別放映，播放山本政志 2015 年的《聽水的聲音》。】
特別放映及座談會詳情如下：
《聽水的聲音》 THE VOICE OF WATER
日期：2016 年 11 月 18 日（星期五）
時間：下午 7 時 45 分至 9 時 55 分
地點：01 空間（灣仔皇后大道東 127 號 1 樓｜港鐵灣仔站 A3 出口，步行約 10 分鐘）
* 導演將出席映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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