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喀布爾連線|被小粉紅謾罵的阿富汗青年:塔利班不是人民的選擇

撰文:勞顯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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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5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被塔利班攻陷,國家變天,阿富汗成為國際焦點。在中國攻讀博士、身處喀布爾經歷這一切阿富汗青年佳藍・巴澤旺(Jalal Bazwan),形容覺得一下子失去國家和身份,擔心塔利班的極端統治重臨。
曾在中國留學的他,在微博分享對政局的看法,卻招來「小粉紅」的謾罵。他接受《香港01》專訪,直言感到傷心和憤怒,但不會因此傷害對中國的感情。對於不少中國人說「塔利班是阿富汗人的選擇」,他直言這些言論是「糊塗」、「不了解阿富汗人」。他希望中國未來幫助阿富汗重建,以及向巴基斯坦施壓,停止干預阿富汗內政,不要讓阿富汗繼續成為別國的戰場。

最有趣的是很多中國網民發給我信息說,你有什麼資格,來用我們中國的互聯網絡,發阿富汗的局勢和觀點。其實,這些人的話真有道理。我還是要感謝中國社交媒體平台,讓我更深了解中國人的Discourse(話語)。
佳藍(微博)

▼佳藍在中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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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極權下的童年和多次政變

阿富汗普什圖族青年佳藍・巴澤旺(Jalal Bazwan),1991年出生,現時29歲,已經歷過阿富汗多次政變。父親是蘇聯佔領時期的軍人,1987年蘇聯撤出阿富汗後,他在阿富汗南部楠格哈爾省(Nangarhar)度過童年,當時在塔利班的極端統治下,因為家人曾為舊政府服務,全家被排擠。

直至2001年美軍推翻塔利班,原教旨的生活終於有了變化,原本逃離政局而住在英國的舅父,亦在翌年回國,把他帶到巴基斯坦北部城市白沙瓦(Peshawar)讀中學。

阿富汗人佳藍・巴澤旺(Jalal Bazwan),正攻讀浙江大學博士,身處喀布爾,接受《香港01》連線訪問。(香港01圖片)

2012年到中國讀書 去年捐口罩到武漢

2012年,正計劃升讀大學的佳藍,希望想更加了解中國這個正在崛起的鄰居,到深圳大學讀本科,畢業後在南京大學讀碩士,目前在浙江大學攻讀博士。

去年中國疫情爆發初期,他回到阿富汗喀布爾的家中,現在因為中國拒發簽證,無法回到浙大的校園,只能上網課。亦因如此,他經歷了這幾年塔利班在全國逐漸復辟,以及今年8月15日攻陷喀布爾一刻。

8月15日,塔利班攻陷阿富汗首都喀布爾,進入總統辦公室。(Zabi Karimi / 美聯社)

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

能操流利中英文的佳藍,用普通話接受《香港01》連線訪問,他說雖然有恐懼,但毋須化名,亦直接面對鏡頭,希望告訴香港人,目前國家的情況。

「感覺一下子就沒有國家,沒有政府,沒有身份。我們這20年所有的收穫,一下子都沒有了。」佳藍說起塔利班入城,充滿失落和無奈,「過去塔利班除了戰爭,沒做過什麼別的。知識分子反對塔利班的保守主義,曾為阿富汗政府工作的人擔心被報仇,我們對塔利班新的憲法感到不安。」

▼塔利班入城後的喀布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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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停頓 銀行無法提款

塔利班入城半個月,機場混亂,市內未有大規模衝突,但佳藍說,大部份商業中心沒有開門,「每一家銀行門口,都是好多人排隊,整個阿富汗都是沒有現金的狀態。」

這半個月,阿富汗成為世界的焦點,他亦在微博分享喀布爾的最新局勢,以及自己對時局的看法,想不到因此換來「小粉紅」的謾罵。

▼佳藍在微博被謾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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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評塔利班 被罵是美國的狗

佳藍說,不少攻擊他的網民認為「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因此不應說塔利班的壞話,「說我『阿奸』,是『美國的狗』,說我不了解阿富汗。」

他直言,這些批評他的人,沒有了解過阿富汗的歷史,以及美國和塔利班的關係,更將中美敵對的情緒,強加於阿富汗人身上。

說到此,他覺得很委屈,在中國近十年,有不少可以稱兄道弟的朋友,去年年初更與幾個朋友一起,送口罩到武漢,「我也是人,會生氣,但也明白這些人不代表全中國,雖然被攻擊,不會影響我對中國人的感情。

2020年2月,佳藍・巴澤旺(Jalal Bazwan)與朋友在阿富汗購買兩萬個口罩,捐到中國大使館,送到武漢。

家鄉被塔利班恐襲 親人遇難

20年前,美軍出兵阿富汗,推翻塔利班政權,但並無徹底殲滅塔利班部隊。當時美國的目標,是拉登的基地(al-Qaeda)組織。直至去年,塔利班已經重新佔領部份城鎮。去年10月,塔利班空襲佳藍的家鄉,他的堂弟和一些親友也遇難了。

2017年,佳藍・巴澤旺(Jalal Bazwan)回到被塔利班控制的家鄉,與長輩們合照。

特朗普與塔利班簽協議 無法達致和談

2020年2月,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在卡塔爾首都多哈與塔利班代表簽署協議,美國承諾全面撤出阿富汗,停止制裁塔利班,釋放和交換部份囚犯;塔利班要保證不會容許基地組織和其他恐怖組織運作,按照計劃塔利班要與阿富汗政府談判,決定國家的管治權。

特朗普的協議被指荒謬,但塔利班並無按照協議和談,而是步步進逼。阿富汗政府軍亦因腐敗嚴重等諸多問題,不戰而敗。美國政府換屆後,總統拜登宣布8月底撤軍,亦被指忽視塔利班先撕破協議,最終換來阿富汗的潰敗。

▼王毅接見塔利班▼

華春瑩:塔利班清醒、理性

今年7月28日,中國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在天津接見塔利班負責人,形容「阿塔」(阿富汗塔利班)是該國「舉足輕重的軍事和政治力量」,呼籲阿富汗建立廣泛包容的政治架構。

8月16日,即喀布爾淪陷翌日,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在記者會上說:「阿富汗的局勢已經發生重大變化,我們尊重阿富汗人民的意願和選擇。」到了8月19日,華春瑩再次評論塔利班:「如今的塔利班,比上次執政時期更加清醒和理性。」

8月19日,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說「如今的塔利班,比上次執政時期更加清醒和理性」。(Tingshu Wang / 路透社)

說塔利班是人民的選擇 是不尊重阿富汗人

《香港01》記者問究竟塔利班是不是阿富汗人民的選擇?佳藍激動地說:「我是反對的,塔利班不是我的選擇。如果他們說,塔利班是阿富汗人的選擇,他們就是不尊重阿富汗人,你不知道阿富汗老百姓到底要什麼。大國不斷干涉阿富汗內政,說支持阿富汗人的選擇,當然不是。」

他承認塔利班是阿富汗社會的一部份,但他反對塔利班的保守思想,不想回到20年前。

▼8月26日喀布爾恐襲▼

恐襲持續 問題未解決

8月26日,喀布爾機場附近有自殺式恐怖襲擊,182人死亡,包括62名阿富汗平民、28名塔利班成員、13名美軍。恐怖組織伊斯蘭國(ISIS)的分支「伊斯蘭國呼羅珊省」(ISIS-K)承認責任。

「阿富汗現在還有20多個恐怖組織行動,塔利班接管了,還有別的恐怖組織,ISIS、基地組織(al-Qaeda),不要以為塔利班接管了,問題就解決了。」對於恐怖襲擊,佳藍依然憂心忡忡。

▼美軍完全撤離▼

40年戰爭 成大國戰場

8月30日,美軍正式完全撤出阿富汗,佳藍直言,一直不希望外國軍隊佔據國家,而過去20年美國和北約亦沒有好好負責,協助阿富汗建成一個正常國家。「阿富汗快40年了都處於戰爭中,我們老百姓已經很累了,阿富汗變成大國的戰場。」

8月31日,美國總統拜登在美軍完全撤離阿富汗翌日發表演說,表示「是時候結束這場戰爭」,又指「中國或俄羅斯在我們的競爭中,最想看到的是美國再深陷阿富汗困局多十年。」(Evan Vucci / 美聯社)

望中國出手 向巴基斯坦施壓

目前新的大國博弈已經開始,佳藍覺得中國政府可以做得更多,「中國和巴基斯坦有好關係,中國可以施壓巴基斯坦,不要干涉阿富汗的內政。」他稱過去20年,塔利班在20年在巴基斯坦訓練、療傷,塔利班成員亦用該國護照出國,「說巴基斯坦沒有干涉,小孩子都不會相信。」他亦說中國可以參與阿富汗國家建設,達致雙贏。

8月20日,阿富汗駐華大使館,依然懸掛原阿富汗伊斯蘭共和國的國旗,未有改掛塔利班的旗幟。(Mark Schiefelbein / 美聯社)

香港人可以協助在國際發聲

佳藍說過去20年,阿富汗已經逐漸現代化,雖然政府貪腐問題很嚴重,但仍然希望可以透過選舉,來換總統和政府。如今國家變天,他擔心恐怖統治重臨,唯有期望國際社會施壓,讓塔利班履行承諾,組建包容政府。

「勉強(迫使)塔利班,保護阿富汗的憲法、人權、女權,和這20年來的收穫。」他希望香港人亦可以協助阿富汗人在國際社會發聲。

▼佳藍鏡頭下的阿富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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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離開——這是我的家

面對政局變天,不少人會選擇離開,但佳藍希望完成學業後,繼續留在阿富汗,「很多問我會不會離開阿富汗,那我離開了可以去哪裏呢?這裏是我的家,我的國家。」

阿富汗人佳藍・巴澤旺(Jalal Bazwan),正攻讀浙江大學博士,身處喀布爾,接受《香港01》連線訪問。(勞顯亮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