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換屆｜佐科維多多10年功與過：基建狂魔振經濟　裙帶惹議

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Joko Widodo）建立政治家族的舉動動用裙帶關係，削弱法治機關，破壞脆弱的印尼民主制度，引起許多知識分子強烈不滿，但因此一筆抹殺佐科維多多10年政績，也有欠公平。

10月20日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將交棒給候任總統普拉博沃，正式結束總統生涯。在他卸任前夕，且讓我們評論他10年的政績與功過。

作者：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資深訪問研究員、南洋理工大學拉惹勒南國際研究院兼任教授廖建裕

佐科維多多出身貧寒，獲得卡查瑪達大學森林學系學士學位。畢業後幫父親做傢俱生意，後來當上梭羅市傢俱商協會主席。2004年加入鬥爭派民主黨，次年參選梭羅市市長，以36%的支持率當選。他在任內改善市容，擴建馬路，推廣保健醫療服務，保障教育，為居民解決問題，2010年以90%高票連任。

可是，佐科維多多想做一番更大的事業。兩年後他獲得鬥爭派民主黨黨魁美加華蒂支持，競選雅加達首長，副手是地質學系畢業的華人基督徒鍾萬學（Basuki Tjahaja Purnama）。當時首都市民希望選出一名有魄力的首長解決繁多的問題，佐科維多多高票當選。他任內大刀闊斧推行清廉政策，正副首長公開財產，也公開市政府收支情況；市政府採購程序也在網上公開，避免貪污。他改善公路交通，清理河道緩和水災。市政府也將佐科維多多在梭羅實施的保健醫療和教育政策搬來雅加達應用，成績斐然。

打鐵趁熱。2014年，只當了兩年雅加達首長的佐科維多多，又被鬥爭派民主黨推選為總統候選人，搭檔是回教大商人、戈爾卡黨領導人尤素夫·卡拉（Jusuf Kalla）。他們的對手是退伍將領、蘇哈圖（Suharto）前女婿普拉博沃（Prabowo Subianto）以及回教黨候選人哈達（Ir. M. Hatta Rajasa）。佐科維多多代表的是改革派新興勢力，普拉博沃代表的是保守派，是蘇哈圖舊政權的勢力。

當時印尼選民渴望一個有改革魄力的新總統，改善經濟和政治，消除日益猖狂的貪污腐敗。普拉博沃知道，如果要與佐科維多多爭論經濟和治國理念，必然會失敗。於是，他的團隊利用「身份政治」作為主要策略，突出宗教和族群問題，抹黑佐科維多多，甚至誣陷他為共產黨人，還說他具有華人背景。

許多選民信以為真，兩人的民調距離因此拉近。直到投票前，佐科維多多突然前往麥加朝聖，確立他的回教徒形象，才取得最後勝利。佐科維多多得票率雖然過半，但普拉博沃得票率也不低，這意味着佐科維多多在執政時會有諸多障礙。

深謀遠慮的佐科維多多並不擔心，他在各方面積極改善治理。在經濟方面，促進經濟增長，穩定物價，歡迎外資，展開基礎設施建設；在政治上，與温和派的回教團體合作，孤立回教激進派，還禁止兩個激進回教團體在印尼活動。在社會和教育方面，佐科維多多推行全民醫療保健和基礎教育。在外交上，這時佐科維多多並沒有大展拳腳，但與中國經濟關係密切，但對於納土納海域的政策，印尼態度強硬，外國船隻捕魚都遭扣留後炸沉。佐科維多多的作為獲得許多印尼政黨支持，參與聯合政府的政黨也增多，內閣也是多黨組成。

2019年總統選舉，普拉博沃又參選，還是沿用身份政治戰略。因為在2017年雅加達市長競選中，他推選曾在佐科維多多政府當教育部長的阿尼斯為雅加達首長候選人。阿尼斯的對手是尋求連任的鍾萬學。這時鍾萬學已離開普拉博沃政黨，成了無黨派人士。

由於無法抨擊鍾萬學任內的好政績，普拉博沃團隊再利用身份政治分化選民，強調回教徒不能選「異教徒」當領袖。此戰略終於打敗鍾萬學，顯示回教繼續在印尼政治扮演一定角色。可能因為如此，普拉博沃在總統選舉中又試圖利用身份政治來擊敗佐科維多多。

左右逢源萌發建構政治王朝想法

但在地方首長選舉中可行的戰略，卻不適用在全國性總統競選。因為印尼選民比雅加達選民複雜。普拉博沃再次成為佐科維多多手下敗將。他心有不甘。佐科維多多也發現，如果普拉博沃仍是反對黨，必會阻撓新政府運作，因此，他不顧美加華蒂等領導人的反對，邀請普拉博沃出任國防部長。普拉博沃權衡利害後與佐科維多多合作。

普拉博沃可能希望有機會問鼎總統寶座。由於他的入閣，使佐科維多多政府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在國會，佐科維多多獲得大部分政黨支持，幾乎所有提案都通過；即便創業就業綜合法（包括新勞工法）和遷都事宜，也獲得各政黨全力支持。

左右逢源，使佐科維多多開始想到建構自己的政治王朝。2020年其長子吉卜蘭加入鬥爭派民主黨，競選2021年梭羅市市長。同一個時候，佐科維多多女婿波比也競選棉蘭市市長。兩人都當選。本來，人們以為佐科維多多的家族政治雄心就此打住，沒想到很快有進一步發展。

普拉博沃與佐科維多多自2019年後合作無間，從宿敵成為夥伴。可是普拉博沃沒有忘記總統夢。今年是71歲的他圓夢的最後機會，他的大印尼運動黨推選他為候選人，鬥爭派民主黨派出甘查爾，國家民主黨聯合兩個小黨推出阿尼斯為候選人。起初，佐科維多多有意配搭普拉博沃與甘查爾，但這是不可能成功的配搭，因為誰也不願當第二號人物。佐科維多多是鬥爭派民主黨人，在這三個總統候選人中，理應支持甘查爾，但他說自己是總統，必須保持中立。

然而在最後關頭，普拉博沃建議以佐科維多多長子吉卜蘭（Gibran Rakabuming Raka）為副總統候選人；佐科維多多沒有反對。可是吉卜蘭年僅36歲，根據現行條例，正副總統最低年齡必須40歲，如果條例不改，吉卜蘭就沒有資格參選。擔任憲法法庭主席的安華（Anwar Usman）大法官是佐科維多多妹夫，他召開會議將有關條文修訂為「曾做過地方長官或年齡已達40歲者」，都有資格競選正副總統。修訂條文一通過，吉卜蘭就能參選。

裙帶風引起知識分子不滿

安華是佐科維多多妹夫，這種做法明顯違反道德標準。安華被逼卸下主席職務，可是，通過的修正條文仍然有效。佐科維多多助長裙帶風的做法，引起許多知識分子不滿，可是沒有影響民眾對他的支持。在一般民眾眼裏，他是親民的好總統。

除了長子當副總統候選人，年僅29歲的幼子凱桑（Kaesang Pangarep）也在今年大選前，當上以年輕人為主的政黨印尼團結黨黨魁。分析家認為，這個小黨在今年國會競選中將獲得4%的選票進入國會，以支撐佐科維多多的政治王朝，結果它只獲得2.8%的選票。隨後，大印尼運動黨提名凱桑為中爪哇省長。

根據現行條例，競選省長最低年限是30歲，於是，憲法法庭又討論修憲，提議將條文改為省長就職時必須達30歲。地方長官選舉是在11月，就職典禮是明年1月。凱桑在今年12月25日年滿30歲，很顯然這又是想為凱桑鋪路。

然而，在8月20日，憲法法庭發表文告，地方長官條例沒有修改年齡的限制，在登記競選時必須年滿30歲。不過，沒有進入國會但在地方議會有席位的政黨可以提名候選人。這出其不意的文告讓佐科維多多政府措手不及。因為，國會正在討論修訂地方長官競選法案，並且有意通過修正法案。這時，反佐科維多多的勢力已經得到風聲，8月20日當天，工人、大學生和知識分子在雅加達等大城市舉行示威，支持憲法法庭規定，反對修改地方長官選舉條文。

雅加達示威群眾聚集在國會大廈前高喊口號。國會本來準備通過修改地方長官的議案，但這突如其來的示威使國會議員倍感壓力，許多議員沒有出席會議，致使修法沒能通過。事有湊巧，幾乎在同一時候，凱桑與已經身懷六甲的妻子，乘搭友人私人飛機到美國度假，購買昂貴嬰兒用品，引起網民熱議有官商勾結嫌疑，使反佐科維多多勢力有機會抨擊他。

由於國會沒有通過修法，憲法法庭的決定有效，凱桑也沒有被提名為中爪哇省長候選人。雖然如此，佐科維多多親信巴里爾卻成功奪取戈爾卡黨黨主席職務。分析家認為，佐科維多多有意通過戈爾卡黨影響普拉博沃政府的決策，可是佐科維多多自己未能成為戈爾卡黨黨魁，所以影響力有限。

佐科維多多政績可圈可點

佐科維多多建立政治家族的舉動，削弱法治和政府機關，破壞脆弱的民主制度，將印尼推向專制道路，引起許多知識分子強烈不滿，但因此一筆抹殺他的10年政績，也有欠公平。其實，佐科維多多政績可圈可點。誠然，他在消滅貪污方面並不成功，在改革社會方面也有諸多問題。但不可否認，他治下的千島之國，依然是個民主國家，政局穩定，經濟表現亮眼。

在經濟方面， 除了2020年和2021年冠病肆虐之外，印尼經濟每年有5%的增長，通貨膨脹率只有3%，貧困指數從6.1%減少到0.8%，外國投資激增。

由於鼓勵下游工業，外島有些地方居民收入提高11%至19%。在基礎設施方面，除了修建36萬公里的鄉村道路，還建了50個海港，6000公里公路，190萬公尺的鄉村橋樑，2700公里新快速公路以及雅萬高鐵，促進各地物資交流，繁榮外島經濟。

在福利方面，佐科維多多政府落實全民保健醫療和受教育的政策，人民受益良多。至於政治和社會穩定，佐科維多多禁止極端回教組織，培植温和派回教，保護建國五原則，使印尼得以保持平穩的多元文化和宗教社會，人民能夠安居樂業。他在總統大選時又避免身份政治，使下一任政府能繼續在和平氛圍中延續印尼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