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長影評】內地社會絕望真相？被逼墮胎靠「零超生獎」封口

台北電影節閉幕片，也是今年柏林影展銀熊獎最佳男女主角得主大贏家《地久天長》，表面上講述兩個中國大陸典型工人階級家庭30年間的悲歡離合，但整部電影充滿了極其明顯的政治隱喻，就連一般觀眾也能一看就懂。所謂棉裏藏針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故事圍繞着劉耀軍（王景春飾）與王麗雲（詠梅飾），以及沈英明與李海燕兩個家庭發生。他們原是工廠中的同事，兩個家庭不但父母是好友，各自的獨子也玩在一起。

某日麗雲發現懷了第二胎，但當時正是一胎化政策熱火朝天之時，身為工廠計畫生育委員的海燕，強迫麗雲墮胎。耀軍與麗芸無奈之下只能接受，沒想到事後不久，他們的獨子劉星卻意外溺死。從此耀軍與麗雲再也無法恢復正常的家庭生活，他們與沈家的友誼也大受影響...。

許多人都在影片描寫喪子之痛的段落感動落淚，但這部電影打動我的地方，卻是麗雲被海燕強迫帶到醫院墮胎的情節。海燕義正辭嚴地強調「這是為了國家」，麗雲從頭到尾不發一語，趕來阻止的耀軍被工廠同事架住，按倒在長椅上，最後只能悲憤地一拳一拳捶着牆壁。那是身為父母，卻不能保護自己兒女的悲哀。

最諷刺的是，在工廠的年度大會上，海燕興高采烈地宣布，本年度計劃生育達成「零超生」，還頒獎給耀軍與麗雲，獎勵他們響應政策號召。當兩人胸前別着誇張的大紅花，站在舞台上接過獎狀的時候，面無表情。海燕湊到麗雲的耳邊說：「別臭着一張臉，要笑，有獎金的！」

在滿場如雷的掌聲中，這個榮耀的場面卻與文革時的批鬥大會看來如此相似。胸前的紅花就像高帽子，獎狀就是寫着罪名、掛在脖子上的牌子。被批鬥時不許哭，被表揚時也不能臭臉。國家給你花或者給你屎，不論是甚麼，你都得笑着吃下去。

國家擁有無上的權力，在任何情境下想要營造出任何理想的統計數字，都是辦得到的。問題是在理想數字的背後，付出代價的卻是一個個真實的生命。數字漂亮了，可是人民幸福嗎？麗雲的身體服從了，但她的心裏怎麼想，誰又會知道？

看到這裏，我突然想起曾經看過一個詞，叫做「沒有被欺負過的台灣臉」。知名作家莊祖宜今年五月在成都參加一場座談時，被主持人這樣形容。當時很多人覺得這個詞聽起來不像稱讚，但如果你了解過去70年間中國大陸的發展歷程，你就會明白，這不只是一句稱讚，而是一種不能明說的心酸與自嘲。

麗雲領獎時硬擠出來的，那張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瞬間明白了何謂「被欺負的臉」。

影片尾聲，當年目睹劉星發生意外的沈家兒子浩浩，決定向耀軍與麗雲坦白塵封多年的真相。事隔二十多年，浩浩已經是大人，他說那時兩家父母都為了保護他，故意不再提起往事，「但你們以為不提我就會忘記嗎？」

我覺得我的身體裏長出了一棵樹，這棵樹就快要撐破我的身體，我必須把真相說出來……

不提就會忘記嗎？不會的。真相就像長在身體裏的一棵樹。有一天，再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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