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24】借同人推動版權意識 尊重創作 上海Comicup創辦人專訪
Comicup24在6月的端午節假日中順利舉行，作為全中國最大規模的同人即賣會，CP今天踏入了第11個年頭。
回望這11年，CP發生了十分多的事。特別在中國這不可預測的地方中，能順利舉辦並讓活動成長至今，有賴CP創辦人馮凝華（筆名：香菇）的不懈努力。
香菇當年也是一個同人作者，她曾一次為了趕稿4天畫了12頁，不接電話讓人以為她失踪。在拿去印書時，還發現一頁印錯讓地狂抓不已。
大家都是這樣開始的。中國同人的開始約是十多年前的事，一些漫展中雖然有類似「同人作品」，一些原創的漫畫發售，但因規模細小，誰也不知道同人是什麼、甚至連「漫畫創作」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中國也有會畫畫的人：第一屆誕生
「很多人其實不知道中國大陸是有能力畫畫的人。2007年，雖然那時漫友或什麼都很流行，但作者量很少。而當時大家的作畫都放在小眾的討論區，經轉載轉貼到其他較大的如虎撲、百度貼吧等的綜合論壇上。然後就有人會問：其實這都是日本人畫的吧？」
當年中國網絡並不是很發達，連微博也沒有。香菇希望舉辦一個活動，讓大家知道中國也有一群喜歡畫漫畫的人：「當年的十一國慶在上海剛好沒有漫展，因此我們決定舉辦一個小活動。那時我們借了母校一個場地，以漫畫社團名義舉辦，由我們來執行，那就是我們的第一屆。」
2007年11月11日，Comicon1111在復旦大學舉行。
Comicon是上海另一個同人活動，香菇最早跟着CC一同舉行展覽，但因意見不合，雙方很快在1年後拆伙各自發展。因此CP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屆，是2008年CP03。
版權不只是法律：「創作者應被尊重」
「我們覺得同人活動是應該擴大的，但不是無限擴大，因為最重要目的是讓更多一般愛好者認同『創作』這一回事。」
「當時很多人都在看盜版漫畫，而且對創作者有偏見。我們的目的是希望讓他們喜歡創作者，並讓他們也認識到原來自己也可以加入，成為創作者的一群。」
在CP的主網頁「無差別同人站」中，有一個介紹着原作、二創同人與讀者之間的關係圖，其中特別強調了「創意」、「尊重」這兩部分。
「畫同人本是沒有門檻的，只要會畫畫就能去嘗試，去交流、去享受這個快樂。」二創同人是對原作愛好的一種表現，也可能是最辛苦的一種。但香菇認為，這種創作具有很大的意義：在努力創作後，很多人都會有「真香」感。
「因為你畫了圖後別人會鼓勵你，然後你就會很高興，你就會覺得過去只會買漫畫買週邊，但現在有能力成為創作者了，得到了自豪感。」
「過去大家都是在網上看圖，是不會對作者有共鳴的。但當你知道你朋友，甚至自己是作者時，就會有意識地知道未經允許把圖上載是侵犯權利的。然後你會幫朋友，會更有同理心去理解，版權不只是一個法律，版權背後的含義是什麼：尊重創作價值。你有才華就應獲得尊重，而這不只是跟據法律強加理解，這是需要通過認知的，透過同人創作就是很好的方法。」
Comicup的「零盗版宣言」
上海CP還有一個特色，是高舉反盜版的旗幟。在執行「零盗版宣言」下，活動中幾乎看不到平常在一般中國大陸，甚至香港活動會看見的盜版、盜圖的精品售賣等。
「盜版是完全沒有同人精神的，如他們只是製作一些手工精品，然後把別人的圖印上去。他們沒有付畫圖作者收益，沒有給予創作者尊重。其實以前當一般參加者在淘寶上買這些盜版東西時，他們沒有這種意識創作者或什麼的，就只考慮自己喜歡這套動漫，什麼都買回來而已。」
香菇認為既然是在舉辦展覽，就有義務去讓參加者認識這樣的事情，尊重創作的重要：
「所以我們希望創作者以同人誌為主，單純的精品應是由官方去製作的，而不是同人創作者去表達對作品愛好而去製作的東西。因精品不是一整個創作的靈魂，它只是碎片化的東西。創作的重點是內容本身，而創作是很廣泛的：漫畫、繪本、遊戲、音樂等等，這都有內容，包含着創作的靈魂。」
BL作者被捕與對中國同人的衝擊
中國同人經歷變化，從10年前百花齊放，而又突然減少，至今天喘定後穩步回升。部分活動甚至完全消失，就如CP最初一起合辦的Comicon，在分道揚鑣不久後在CC17迎來最後一屆。活動倒閉雖與個別籌辦者心態不無關係，但大環境是因為微博和淘寶的出現。
微博和淘寶，多少影響着同人展的生態。但微博有它的局限性，淘寶亦因為一次事件，各大同人網店遭到幾近毀滅性的打擊。
這就是大家熟識的「BL作家被捕事件」系列中的其中一椿：深海先生案。
2017年，中國同人女性向，耽美圈的深海被捕，震撼整個同人界。很多人把這定性為「中國打擊創作」的事件，但事實不僅於此。事緣2015年（一說2014年），兩名女性同人圈的作者發生罵戰，逐步升級。
深海懷疑某人抄襲自己的作品，結果事情鬧大，成為互相攻擊、互相人肉搜尋、把「二次元」的創作搬上了現實世界的舞台。根據圈內人的說法，被指責抄襲的某人在2017年不停向警方舉報深海與她的工作室，聲稱深海的作品涉及淫穢及戀童等內容。
結果警方採取行動，並往深海平常售賣作品的地方———淘寶搜證。2017年12月，深海在參加上海CP21後，在酒店遭警方拘捕，與深海有關的出版及印刷相關人士亦陸續被捕。
警方最終並沒有找到證據控告深海作品有淫穢或戀童成分，但在淘寶發現其售書獲利超過100多萬人民幣，結果深海被控非法經營罪，判囚４年。這也是為何在討論深海事件時，中國同人圈會傾向把此定為非法出版經營的事件，並引以為戒：千萬別在淘寶賣同人作品。
因事件發生，同人圈遭到勒令整改，淘寶的同人網店紛紛關門。而在CP上的直接表現，就是不在販售時標籤價格，並把原來的售價字眼改為「有償交換」。這看似是為了對外展示CP不是一個出版的市集，而是一個創作者與同好交流的地方，但也正好回應了同人活動上的意義。
「大多數的攤位一天銷售量就是數十至一二百，創作成本忽略不計，能掙回的就是路費及印刷費。我們從CP一開始時就主張『創作 x 交流 x 快樂』，宗旨至今依然沒變。」
香菇解釋道為何同人是「頒佈」，而非「發行」：「同人本上的售價和實體商業書上的售價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意義。在同人活動中，攤主是出於效率而貼上價錢。不明碼標價，是為了讓外人理解同人非商業活動的本質，防止誤會。」
「如我們在無差別同人站注冊時，就會要求用戶回答問題。其中一條是問道同人的相反是什麼，而這是最多人會答錯的：同人的相反不是原創，而是商業。我想我們有義務去指導，教育一般讀者認識這個部分。」
Comicup的發展與對產業的展望
「今天雖然有很多發表漫畫的平台，但都沒法讓創作者成為職業作家。而且現在中國已沒有漫畫雜誌，要出書門檻非常高。以前的漫畫雜誌除了吸引粉絲，更重要是協助作者出書，讓創作者成為職業的漫畫家。」
香菇指出今天的微博連載彩色條漫（以縱向排列，方便移動設備閱讀的漫畫形式）還算可以，但若要發表正式傳統的黑白漫畫就顯得困難。這亦是她成立「無差別同人站」，嘗試把線下的創作搬到線上。
「我們的網站特色是有紀錄的，用戶不但可以得知作者曾參加哪一個展覽，更可以得知他以前畫過的或賣過的作品。我們也希望透過舉辦一些比賽，與商戶及出版社合作，讓漫畫編輯們發掘創作者。現在職業化環境並不完善，我想打造這樣的環境。」
香菇說道，其實他們多少已達成他們最初的目標：讓大家都認可創作這個事情。現在中國喜歡同人的人，都知道創作者需要尊重，作品需要付錢購買；若果希望也可加入，成為創作者的一群。
「創作者多了起來，讀者也會多起來。而即使讀者不真正加入創作一群，他們亦會理解到同人的過程是可成長的，如今天的《少女前線》、《明日方舟》等，他們過去都是同人創作出身。」
「這就如日本的Comic Market一樣。當然Comiket已有很長的歷史，但一些如Fate系列，即TYPE-MOON都是從同人成長過來。Comiket讓我們看到了前路，所以我非常高興像少前或方舟這樣的組織可以如此發展，從同人的創作走向商業。」
香菇表示着，Comicup中的「Up」，並不只是同人或漫畫中的「Up」，他們希望透過舉辦活動，讓同人作者得以走上職業道路，「提升」起來，為中國動漫遊戲產業注入動力。
採訪後記
這採訪在CP24的第二天下午進行，但因會場發生意外關係，一直至完場後才能完成。看着CP的工作人員在訪問桌前勞碌奔波，接近兩小時的錄音，筆者所聽到的是充滿理想和目標的聲音。
基於版面所限及某些特殊理由，筆者無法把整個採訪內容節錄出來。但筆者在訪問中強烈感受到的，是CP主辦者強烈保護這個圈子的意志。中國對動漫創作產業並不有利，但仍成功發展出走向世界舞台的作品。Comicup是現時繼日本以後，全亞洲最大的同人即賣會，喜愛同人或對中國動漫遊戲有興趣的讀者，值得前往參加，為這群同樣喜好創作的人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