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空餘恨？深圳流行起單身式戀愛：只管風花雪月，不談柴米油鹽

「明明在戀愛，卻像單身狗」
「上一秒希望和對象抱抱，下一秒覺得獨處也很自在」
「戀愛可以，但是不想住在一起。」

最近這段時間，單身式戀愛一詞在社交平台引發熱烈討論。所謂的單身式戀愛，即在感情中既全身心投入，但同時也保持經濟和精神獨立，不過度依賴他人，即使是有對象了，也宛如單身一般的狀態。而在深圳，秉持這樣的戀愛觀的年輕人不在少數，戀愛不是必需品，而是錦上添花。

對於這樣看似和主流違背的戀愛觀，有人覺得其實是不負責任，渣男/女的表現，有情侶牢牢踐行這一觀念，雙方都怡然自得，也有人認為這就是成年人的戀愛，既有感性的一面也有理性的一面，沒什麼特別的……

壹　戀愛後，AA制成為我們的日常

「昨天的修鞋費，請查收」「收到，謝謝」如果不是情侶頭像，你可能會以為這是兩個不熟的人在聊天，小陳和momo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交流方式，笑着吐槽，「上班已經這麼累了，哪有時間去琢磨那些好聽的話，對方能聽懂就行。」

一直以來，momo都覺得她屬於很晚結婚的類型，心裏也做好了找不到對象，單身一輩子的打算，加上平時習慣一個人去逛街、吃火鍋、爬山，對於戀愛的渴求並不多。直到某次飯局朋友牽線搭橋，她和小陳才相識，兩人都是98後，相戀的過程如同電影《花束般的戀愛》裏的男女主角一樣，都有20多年的母胎單身經歷，都對動漫遊戲如數家珍，就連聽歌的品味也相似……很快兩人就走在了一起，就連他們自己也覺得奇妙，「好像一不小心就脱單了」。

直到兩人真正戀愛後，momo才意識到他們怎麼和別人談的戀愛不一樣。「戀愛不過幾個月，我們就進入了老夫老妻相處模式，幾乎不吵架，也很少情緒波動。」比如沒有經過商量，兩人不約而同實行了消費AA制，比起買鮮花蛋糕，兩人更偏好送實用的東西作為禮物，異地時，也不會煲長達數小時的電話粥，交流不到10分鐘就掛斷電話，momo電腦壞了，會直接去找維修人員，而不是找小陳。

momo自詡「雖然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同時還是身邊眾多女性朋友眼中的戀愛軍師，大學時期，也常在校園裏見到男女求愛膩歪的場景，經歷過閨蜜在酒吧與前任的現任打架的狗血戲碼……這一切的一切，彷彿都在告訴她，這才是愛情。於是，momo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直女，要不要學會撒嬌示弱，還會懷疑小陳其實沒那麼喜歡她，所以才願意說浪漫情話。

當她把這些困惑攤開了告訴小陳後，小陳立刻温柔對她說，「老婆，我愛你」，momo立刻皺起了眉，露出惡寒的表情，表示拒絕「你別說了」「有點噁心」。小陳露出一副瞭然的表情，「看吧，不是我不說，是我倆對浪漫過敏」，隨即他認真的告訴momo，「愛情不一定都像電視劇演的那樣，只要我們兩個相處起來開心，就夠了。」小陳的一番話讓momo釋懷，內心也不再患得患失，她也漸漸明白戀愛時，首先是將自己的真實感受放第一位，而不是屈從外界的看法，其次是尊重對方的想法，給予獨立自處的空間。

之後，一部momo很喜歡的電影上映，小陳表示不感興趣，momo也沒有勉強他，而是自己一個人看完了整部電影。小陳和朋友去海島衝浪時，momo也不會瘋狂call電話查崗，只是對他說，「玩得開心，注意安全」。感情變濃時，兩人也想過合租，但考慮到搬家麻煩的過程，高昂的房租，以及不佳的通勤體驗，最終選擇放棄。現如今的兩人，一個在寶安，一個在羅湖，只有周末或者工作空閒時，才會見面聚一聚，這樣的「單身式戀愛」，讓兩人既擁有了單身一般的獨立和自由，也享受了與他人建立情感關係的快樂。

交往第三年，momo和小陳的父母開始希望兩人走進婚姻。和戀愛不同，走入婚姻必須思考更多，比如彩禮嫁妝、房車、婚宴、婆媳關係等。這讓momo想到了《花束般的戀愛》裏，性格契合的男女主在工作和結婚的現實壓力下，走向了分手的結局。momo對此也並非沒有心理準備，「如果有一天真的走向分手的結局，我也能平靜接受，當然不分手更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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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　這屆深圳情侶：戀愛可以，結婚不行

翻遍阿珂的朋友圈，幾乎找不到任何戀愛的痕跡，不在朋友圈秀恩愛，也不主動提及對象名字，不向他人分享戀愛日常，以至於阿珂的不少朋友都以為她仍是單身狀態。

阿珂無奈解釋，「不是故意隱瞞，主要是我不喜歡秀恩愛」，談及原因，她表示，「我和他之間不確定的東西太多了，可能這段時間還在一起，過幾天就分手了。」接着她給我講了她與張睿分分合合長達六七年的故事。

33歲的阿珂在深圳某家公關公司上班，事業有成，在某次工作活動中認識了張睿，因為聊得來，兩人自然而然就走在了一起，並住在了一起。一開始，兩人都處於戀愛的粉紅泡泡中，一起逛商場，買菜做飯，在家附近的公園散步遛狗，去海邊旅遊，情侶之間的心動氛圍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但相處久了，兩人性格不合適的地方慢慢凸顯出來。

「我對他的大部分建議或者要求，他都不願意改，還說他就是那樣的性格，改不了。」阿珂現在聊起這些語氣平淡如水，但那個時候的她卻很生氣，於是，兩人多次為生活中一點小事吵架，誰也不肯讓步。「脾氣犟，不善於溝通，都是迴避性人格，喜歡冷暴力不說話……」阿珂細數兩人性格上的缺點，他們如同生存在狹小空間的刺蝟，一轉身，身上的刺就會扎到對方。

戀愛第三年，阿珂和張睿因為垃圾桶有飛蟲一事，爆發了劇烈的爭吵，隨即兩人便提了分手，阿珂對我說，「有傷心，但並不多」。事實上，分手後的阿珂和張睿內心並不抗拒接觸其他人，但或許是沒遇上合適的，兩人斷斷續續保持着聯繫，沒過多久便複合了，接着便是新一輪的和好、爭吵、分手的循環流程……為什麼不徹底分手？阿珂輕聲表示，「可能是習慣了對方的存在，而且我們曾陪伴對方度過一段很艱難的時間。」有時不需要說什麼，張睿就懂阿珂心裏的想法，知道阿珂喜歡喝咖啡，每次發現新店都會拉着她去打卡，就算兩個人在客廳各自玩手機，不說一句話，他們也不會覺得尷尬。

現如今的阿珂和張睿戀愛關係趨於穩定，爭吵也少了，儘管他們清楚那些矛盾點依舊存在。隨着年齡的增長，有危機感的阿珂開始在事業上發力，為了工作全力以赴，她知道張睿亦是如此，愛情在工作面前一下子顯得沒那麼重要了。周末阿珂還是會照常和朋友聚會看展，有時甚至會覺得和女性朋友相處時更愉快，「現在我心裏的優先級是朋友，其次是家人，最後是戀人」，於阿珂而言，戀愛與單身的區別越來越少，「好像有沒有男朋友都沒差」。

即使去年阿珂生了一場大病，張睿特意請了一周的假照看他；平時兩人也會用心為對方挑選禮物，價格從幾千千到一兩萬不等；不吵架時，兩人是對方眼中最理想的伴侶，在情緒價值、邊界感、三觀上他們都是最合拍的。但阿珂也明白，如果沒有張睿的陪伴，她也可以自己處理看病事宜或者找護工，沒有張睿提供的情緒價值和物質價值，她的生活也可以照常過。

而說到結婚，兩人心裏都明白他們的性格並不適合走入婚姻，即使到了30多歲的大齡，也不會提及各自的家庭或者結婚相關的話題。在深圳這樣快節奏的城市，愛情是一種奢侈品，而能從戀愛走到婚姻的更是少數，與其去思考結婚的壓力，不如享受戀愛帶來的短暫快樂。在一起就認真戀愛，分手時也可以瀟灑分手，阿珂明白，她和張睿在這場戀愛長跑中，或許沒有做到100%愛對方，但他們都在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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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單身式戀愛到底還有愛情嗎？

你會為愛情犧牲自己嗎？為了愛情變成泡沫，為了和對方在一起對抗全世界，這類戀愛腦的行為在現實世界中越來越不吃香，甚至會被批判「太傻了」「有必要嗎」。西蒙也是一樣的看法，他不明白什麼是愛情，也對電影中為愛痴狂的片段嗤之以鼻，所以從一開始找對象，西蒙就沒有考慮過愛情至上。

大學畢業他來到深圳發展，隨即進入了傳統制造行業，身邊幾乎都是單身男性，女性十分稀少。得知這一情況的父母開始催促他趕緊找對象，西蒙也覺得到了認真考慮人生大事的時候，接着便開始了相親之旅。朋友介紹，社交app交友、線下相親會，西蒙陸陸續續認識了幾十位相親對象，聽起來好像很多，但很多聊着聊着就斷了聯繫，有幾個線下見面約會了幾次，很快也不疾而終。

疲憊而漫長的相親過程中，身高、年齡、薪資、房車水平被擺在了明面上，西蒙不討厭談論這些，但他也知道這樣的相親環境下，兩個人產生心動和戀愛的可能性非常之低。出於現實考量，西蒙降低了硬性要求，終於篩選出一位合適的對象，「我和她老家剛好在北方一個城市，大家比較有話題，雖然她家庭條件不如我，但是學歷好，也算和我般配。」他向我坦言，其實一開始對女友並沒有多少感覺，只是覺得兩人條件比較合適，即使正式在一起也沒有經過玫瑰花和告白的洗禮，而是稀裏糊塗地就在一起了。

西蒙覺得這段戀愛談得很省心，無論是幾百塊的化妝品，還是幾十塊的麻辣燙，他的女友都一一接受，在戀愛開銷上，大致保持着「男七女三」的比例。「談戀愛肯定不會無底線付出的，還是會看對方值不值得。」在他看來，女友收入低，少付出一點，他收入高，多付出一點很合理，「我不喜歡一分錢都不想付的女生。」儘管西蒙一開始對女友的喜歡並不多，但他們之間還是有浪漫的瞬間產生，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擁抱……「有時會想象以後結婚一家三口生活的樣子」。

很多情侶的感情都會經歷倦怠期，西蒙兩人也不例外。特別是工作壓力增大的時候，兩人的感情好像突然就降低了濃度，女友把情侶頭像換成了工作照，西蒙微信置頂、秒回的也是客戶，公共場合很少互動，約會時一半時間都在玩手機，彷彿另一半好像不存在一樣。西蒙開始不時生出分手的念頭，甚至覺得還是單身是輕鬆自在，但他一開始就是奔着結婚目標談的戀愛，現在分手沉沒成本太高，「有點太可惜了，而且再找也不一定找得到」。

直到西蒙主動提出同居後，這樣的狀況才好了一點，聊天的話題也逐漸從工作、八卦、玩樂，變成生活中的柴米油鹽，期間女友曾因西蒙不主動、不熱情、不會安慰人而感到委屈，西蒙偶爾也覺得女友性格太煩人不想和對方說話。但他明白，如果想讓這段感情繼續下去，兩人必須有所改變。於是，女友心情不好時，西蒙會開始花心思去安慰她，從她的角度考慮問題，而不是理性分析；西蒙不喜歡被打擾時，女友也會一個人去客廳看書、刷劇，給足他個人空間。

現如今，西蒙和女友即將步入婚姻殿堂，心動不等於長久，合適也不等於無愛，或許一開始西蒙和女友之間的感情摻雜了諸多考量，雙方也多多少少會計較得失，愛情也讓位於條件上的合適。但至少從現在的結局上來看，並沒有什麼不好的。

無論是戀愛，還是結婚，西蒙最大的願望就是保持和現在差不多的生活狀態，他不喜歡在另一半身上過於耗時耗力，也不想經歷所謂的愛情的苦痛、折磨、糾纏和犧牲，「工作順利，愛情也順利，目前這種狀態就是最好的了。」對於婚姻，西蒙保持悲觀想法，「隨着時間的流逝，感情會變很正常，到時候好聚好散，也挺好的。」

阿珂則進入另一種平靜無波的狀態，「無論張睿以後做了什麼，好像都不會影響我的心情了」。她也曾想象過和張睿徹底分手後，找到新的戀愛對象，去經歷、去感受，但不變的依舊是「可以愛，但不會為了愛放棄自己，放棄自由」。

小陳和momo最近去了海南的天涯海角，他們沒有對彼此許下永恆誓言，「天長地久、永遠在一起這種話，誰信誰傻瓜」，momo笑着說。時而親密，時而疏離，單身式戀愛，讓戀愛和單身不再是對立狀態，而是兩者的好處我都要。

單身式戀愛之所以在深圳這樣的大城市流行，與其快節奏和高壓工作環境分不開關係。畢竟在生存壓力面前，只能無限壓縮情感需求，每天忙於搞錢，哪有時間為愛傷風悲秋。而且大家習慣了付出就有回報，可愛情這玩意兒卻並不遵守這一規律，所以與其相信愛情這股神秘的力量，不如相信自己。

單身式戀愛，則讓情侶雙方都獲得了對這段感情的主動權和安全感，我們在一起時享受快樂和歡愉，我們分手時也不難過，不打擾，各自安好。世界上的愛情千千萬萬種，無論哪一種，都要先學會愛自己，才能好好愛他人。

注：應受訪者要求，以上人名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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