煨燼 ｜社會畸形之惡 我們與拾荒者之間的一步之遙｜鮮浪潮
在香港的街頭巷尾，其實不難看見拾荒者。這些拾荒人士多是瘦削佝僂的婆婆，時常能看到她們推著滿載紙皮或垃圾的手推車經過，她們拾荒的箇中緣由和艱辛，卻很少有人刻畫。這屆鮮浪潮電影節中《留下來的人》節目的《煨燼》，鏡頭就聚焦在你我身旁路過的拾荒人士。
劇情簡介 | 娣婆婆送走過世老伴後，在街頭撿拾紙皮棄物為生，但仍然將亡夫的骨灰時刻帶在身邊。娣婆婆為生活所迫，無奈下竟不諱回收祭祀用過的生果切雞，在街頭兜售，討個十元八塊。生活孤寂困苦，但於娣婆婆而言，仍苦不過對長別老伴的相思追憶。廖愛玲傾力出演潦倒但一往情深的娣婆婆，極具生活質感而動人；電影穿梭紅磡區的大街小巷，在地道市井中譜奏出一闋老無所依的悲歌。
靈感來自義工經歷和報紙報導
導演崔紹輝指《煨燼》的靈感來自其於兒童之家的義工經歷，在那裡他參加了幾回幫助長者收拾家居的義工活動，他說：「每次都有很大感觸，因為他們每個人其實都有各自的故事。我有收拾過那種，充滿垃圾、有很多蟑螂的家，可能你一打開門就會看到蟑螂從四處八方跑出來。很多時候這種長者都比較貧窮，可能住在公屋，老了以後有一種儲物癖，其實也是大家對這種長者的一種普遍印象。
「有一次印象深刻的是我去了堅尼地城一個向海的唐樓。那個婆婆的家門最多只能打開10度，是完全無法進去的，所有東西都堆到屋頂，那次的長者是我第一次遇到儲物癖特別嚴重的人。
「我過後就在想，其實我每一次收拾東西都能看到很多他們私人的東西，可能是兒女的出世紙、或是老公的照片。雖然很亂，但是在收拾的過程中你會看到那個人以前發生的故事。」
他後來聽說屋主婆婆，因為家裏的東西太多了，甚至要去露宿。他說現時的社福機構，幾乎都無法解決這些老人的「儲物癖」問題：「這個婆婆家裡還有很多箱子和包裝是沒有開過的，有社福機構送給她，她就整個箱子拿走。這個事情反映到——我們的社福機構沒有認真思考過這群人需要的是什麼。我覺得可能是香港太有錢了，就直接發東西給他們，而這群人又是一定會領的，因為對他們來說什麼都有用，那漸漸他們連家都無法住下去。」
在那段經歷大概半年後，他讀到一個報導：一個住在紅磡的拾荒婆婆會把長生店的祭品收走，然後拿到隔壁的紅磡街市售賣。他後來聯絡並訪問了當時採訪的記者，《煨燼》便漸漸成形。
「我了解到這個事情時其實我完全找不到一個對錯，我不覺得是婆婆有問題，我又不覺得是提供祭品的長生店是有問題的，那她賣給人是不是有問題？其實我也覺得不是。那究竟錯在哪裡呢？我覺得是社會畸形的錯。
「這個事情在香港發生就很無奈，讓我很想寫一個關於這個狀態的老人的故事。」
他坦言，這部短片也是他成長經歷的一個反思：「因為我在兒童之家長大，其實我的家庭觀念是很薄弱的，我覺得我可能終歸一日也會變成一個獨居老人，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情，其實是完全不奇怪的。這也是我自己個人思考的過程，所以就寫了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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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物癖」並非專屬低下階層
他後來與攝製團隊更到了銅鑼灣禮頓道一位婆婆家裡，幫她處理家裡多達二千瓶瓶裝水。他們在收拾的過程中發現婆婆在年輕的時候曾經是一位醫生，但也無法避免這種「儲物癖」。
「所以其實這種『儲物癖』並不是專屬低下階層的，我自己的反思就是——其實你很難控制自己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無論你是高學歷或低學歷，無論你是不是曾經很厲害，終歸都可能會成為這樣的人。」
在拍攝的過程中，攝製團隊更目睹了先前讀到那個報導中賣祭品的婆婆。「我們預告裡娣婆婆橫跨紅磡街市前大馬路的那一幕，就是我們實際見證那個婆婆這樣做以後拍出來的。我們當時很震驚，她好像進入了無人之境，旁若無人地穿過那條主幹道，沒有任何一個司機向她鳴響喇叭，所有人都讓著她走。
「很多這些婆婆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面，你可能會覺得把祭品賣給別人這種行為很『陰則（下作）』，但她本人是渾然不知的，不覺得會有什麼問題，因為她可能就想，那她自己也有在吃，她自己會覺得是乾淨的。」
盼觀眾理解拾荒群體
在故事的開頭主角娣婆婆就送走亡夫，但導演指片名的「煨燼」含義不止骨灰： 「這個詞本來是指燃燒以後剩下的東西，其實也指這個老人家餘生的生存——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時候，她面對自己的死亡，會有什麼想法呢？」
他說，這部短片是想真實呈現這些拾荒婆婆的模樣：「如果你實際去看這些收紙皮的婆婆，其實她們不是那種很慘、手無寸鐵、或是那種特別善良的婆婆。她們可能瘋狂說髒話，甚至會為了搶紙皮大打出手。我沒有專門美化她們，或者把她們特別慘的一面拍出來。我想直率地展示她們的人性，她們絕對是有貪念的，我也不會寫她們收垃圾只是因為處境很慘。這就只是這類人會做的事情，是她們自己理所當然的選擇。
「當時報導的那個記者也有訪問那個（紅磡賣祭品的）婆婆身邊跟她一起收紙皮的人，我把那些元素放進了片子裡。有個婆婆甚至是跟她是有爭執的，而她之前也偷過別人的紙皮、手推車之類的。這種群體生態我都有真實呈現出來，不會想專門煽情。」
他直指，拍攝這個短片，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夠留意和體諒這群人這樣做的緣由。「他們也不是一個特定的群體，其實就是我們每個人都會發生的事情。我們平常旅行回來，堆著很多東西的時候，也會不想收拾。那他們可能就只是東西愈來愈多，體力應付不來，是很平常的事情。這並不是不會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可能就只是還沒到一個你無法處理的地步。」
他分享未來也想拍攝其他區裏鮮少被留意的群體，他曾經在旺角的上海街住過，留意到一些香港妓女的生態，之後會想拍關於她們的故事。
導演、編劇簡介｜崔紹輝，2013年畢業於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電影藝術），畢業後一直從事廣告及影片創作。過往作品包括《失落記憶》（2018）、《天涼道秋》（2020）。
演員｜廖愛玲、余金珠
【放映詳情】
電影名稱：《煨燼》
放映日期、時間及地點：
19.6 | 15:00 | 百老匯電影中心
22.6 | 19:40| 百老匯電影中心
16.7 | 16:40 | 高先電影院
單元主題「留下來的人」（16th Fresh Wave）將於82分鐘放映三部短片作品，包括《黑工手足情》、《煨燼》和《呼～》。
（購票詳情說參閱「鮮浪潮」官方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