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鎮壓反加稅示威 哥倫比亞人在擔憂什麼|異域旅者
編按:銀乙的哥倫比亞朋友,與她談起近月發生在故鄉春夏之交的示威事件,抗爭過程釀成多人傷亡,有媒體拍攝到警察站在坦克旁。銀乙這次遊記,記錄朋友描述哥倫比亞的情況,看看當地示威背後的大小故事。
今年,哥倫比亞政府宣佈一系列加稅措施,激發民怨。民眾憂慮此舉讓原本陷入衰退的經濟,進一步轉差,4月28日開始,紛紛走上街頭示威,反對新法,後來示威越演越烈,變成對政府高壓管治的抗議。當局宣佈全國進入緊急狀態,調動警力平息暴亂。當地傳媒估計,衝突至今(編按:截稿前),超過四十人死亡、八百人受傷、五百人被捕。
文:銀乙
伊莎和亞歷是哥倫比亞人,在哥倫比亞認識,後來相繼來土耳其工作,一起合租,住在我隔壁。最近看見他們,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一次,我到他們家中小聚,伊莎告訴我,她很擔心國內親友情況,她的一名好友參與示威期間,被警察毆打,身體多處受傷,情況嚴重。
説起哥倫比亞,亞歷從小就覺得這個國家不安全,他説:「九十年代,我在哥倫比亞上學時,經常聽到校外傳來槍聲、爆炸聲,大家都習以為常,即使聽到這些聲響,仍會如常繼續上課。對當地人來説,這不過是平凡的一天。遇上大型爆炸案時,校方才會讓學生緊急撤離。可是,離開學校後,我們又能去哪呢?哪裏才算得上真正安全?我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想在哥倫比亞平安長大成人,少點運氣都不行。」
伊莎聽後,想起親友如今處境,忍不住哭起來。她說:「示威、槍擊,是哥倫比亞的日常。但這次,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自疫情以來,國家經濟面臨奔潰,失業率、犯罪率不斷攀升,偏偏這時候,政府還要向民眾徵稅,這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以往示威,總有結束一天。一次不成功,人們會稍作休息,明年再來。但這次,示威絲毫沒有完結迹象。示威者覺得若這次不成功,他們將沒有力氣等到下次機會降臨。
哥倫比亞社會問題複雜,示威者的訴求包括,但不限於:落實執行最低工資、徹查多年來的警暴、官員貪污問題、改革醫療制度。
現時,哥倫比亞法定最低工資約為港幣2,200元,然而,由於缺乏監管,當地很多全職人士,甚至公務員的月薪都低於法定水平。如今在肺炎隔離病房工作的全職護士,日薪也不過是港幣100元。監管不足,加上工資過低,哥倫比亞的貧富懸殊問題十分嚴重。世界經濟合作及發展組織在2018年指出,哥倫比亞的低下階層,需經歷十一代人努力,才有機會達至社會平均收入水平。
除了貧窮問題,直接隸屬國防部的警隊,一直以來都受到「濫暴」指控,例如在示威期間,向示威者發射實彈、過度使用武力毆打示威者。當局一直漠視民眾「徹查警暴」的訴求,無意推動執法部門改革,這次示威期間,更加派警員鎮壓示威,指摘示威者堵塞道路,影響國家日常運作,以致民怨不斷累積,現任總統民望跌至新低。
「政府靠人民供養,理應為人民服務。」伊莎說。伊莎和亞歷的親友,大多失業了,他們都走上街頭示威。亞歷想到自己七十多歲的母親,行動不便也要參與這次示威,慨嘆道:「示威是違法的,但法律有保護過我們權利嗎?政府要求我們守法,我們守法後,生活得到改善了嗎?今天的小孩像三十年前的我一樣,上課時還會聽到槍聲,每天也要思考一連串問題:今天會不會有槍擊案發生?回家路上會不會遇上搶劫?迎面而來的警察是不是來收保護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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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和亞歷看着哥倫比亞的新聞報道,陷入沉思。最後,伊莎跟我説:「政府想要我們害怕他們,但他們才應該要害怕我們。有我們這般小民存在,他們才能成為高高在上的一群。失去我們,失去欺壓的對象,他們就什麼都不是。如今人民都在用生命換取生活,因為沒有生活,就只剩下生存,這還算得上是人生嗎?長年累月受政府壓迫,活得毫無尊嚴可言,作為國民,我希望能等到真正用法律來保護我們的一天。」
示威,似乎成了哥倫比亞民眾最後的一絲渺茫希望。
(銀乙專欄「異域旅者」周五刊出,標題由編輯擬寫,原題:「哥倫比亞的日與夜」。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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