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針織不止是毛衣!】本土時裝設計師用編織回應世界議題

撰文:陳盈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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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1990年代,香港的紡織工業步向式微,帶走的除了是一個行業的輝煌,還有家家戶戶都懂得一針一線製造衣服的美好年華。更甚是fast fashion的流行,儘管老一輩仍有一雙編織巧手,也自覺無用武之地;年輕一輩以廉價消費品取代手做,更是理所當然。在時代變化之間,針織就如許多工藝,變成了一種無力而尷尬的存在。不過,多得近年民間工藝成為熱潮,針織也重新回到大眾的眼球之下。近日毛織創新及設計協會(KIDS)首度舉辦了「Knit Voyage」展覽,突破大眾對針織的想像同時,也為工藝延續播下新的種子。
攝影:龔嘉盛

對地球友善的覺悟

對於Denise被邀請參加展覽,筆者並不意外,因為她的時裝品牌Knotti,可能是香港唯一完全本地製作,且堅持手工織造的毛衣品牌。成立一年半,品牌產量依然少得驚人:一季50件毛衣,縱使在連卡佛被搶購一空,Denise也毫不着急。「從事stylist多年,發覺穿衣服其實有許多方式,不斷購買消費,不過是其中一種。之前我創立過自己的童裝品牌,到國外參加trade show,才發現每年生產的衣服數量真的很驚人,加上小朋友長大得很快,衣服轉眼就成為垃圾。我當時就決定停下來,重新思考一個時裝品牌應有的製作模式。」

「地球衣物氾濫,是很多人知道的事實,那不如選擇製作慢一點、少一點,換取更好的質素,從中教導消費者分辨衣服的價值,學懂愛護、珍惜已有的衣物。這才是長遠減少浪費的方法。」
Denise Ho

後來認識了從事衣物upcycling的組織Redress,她才發現世界上的確存在有益環境,又能滿足人們穿衣需要的雙贏方式。「地球衣物氾濫,是很多人知道的事實,那不如選擇製作慢一點、少一點,換取更好的質素,從中教導消費者分辨衣服的價值,學懂愛護、珍惜已有的衣物。這才是長遠減少浪費的方法。」於是Denise下了個大膽的決定:今後出產的每件衣物,都是百分百手織。但當時,她對編織可是一竅不通。「其實傳統毛冷店是個寶庫,走進去就能夠問到各種編織技巧!我還專程走訪了日本、尼泊爾、印度,看看當地人的編織工藝,邊看邊學。」工藝與工業製作的最大分別,無疑在於人的參與方式。Denise相信,合理的製作時間與回報,既是尊重產品,也是尊重人,兩者才可互相平衡。「背後的製衣者都是來自低收入家庭的女士,我讓她們在公餘時間,在家中幫忙編織。我們的合作方式很透明,大家會在社區中心或家中定期見面,教她們新的編織方法,也會如朋友般一起吃飯聊天,聽聽她們的故事。感覺上彼此是在建立一段很實在的關係。」20雙手,3天編織一件毛衣,一季只能生產50件。量少,卻滿足。

Denise Ho(何海泠) 時裝品牌Knotti創辦人,品牌除了以全人工手製,亦堅持使用來自澳洲、對生態環境友好的農場的可生物降解紗線。曾與連卡佛推出合作系列。

讓編織 不止是毛衣

Denise為「Knit Voyage」製作的作品,就如對這些日子作個小總結。作品由兩種白色構成,各自寫着不同的故事。「這其實包含了許多意思,所以我們叫它『Not Just a Sweater』。首先,當然想表達環保意念。Redress很好,讓我在倉庫中隨意選取合適的舊衣作為創作原材料。也許白色易髒易舊吧,我發現被遺棄的舊衣堆之中,最常見到的就是白色,於是我就從中選了這一件⋯⋯就如其他千千萬萬件舊衣,它也是來自一個fast fashion的品牌。而作品上的patches,其實是婦女們練習編織時留下的樣辦。我們不想浪費,就索性用在作品上,一來環保,二來能夠表現我們與社區的連結。有趣是手工與工業製的毛織品重疊在一起,你會看到不同的質感,不同的溫度。」

仔細看,這些patches運用了多種不同的織法,Denise笑言又是另一個故事。「在很久以前的蘇格蘭,編織就像紋身一樣,是每個人、每個家庭獨有的印記。據說編織的傳統是始於漁民,妻子都會為丈夫編織毛衣,每種紋理、圖案背後都有不同的故事和寓意,而每家每戶的編織手法各有不同,獨一無二,若有天從大海中飄來了毛衣,妻子就會知道丈夫或遭遇了危難。這件毛衣上有4種織法:Moss stitch的形狀像農田上結滿果子,Basket weave像魚網,都是祈求豐收。Berry象徵自然,而Ripping代表生命線,有祝願平安的意思。」

年輕不一定就跟針織絕緣,於英國Central Saint Martins修讀knitting的Verena,正正是婦女們的編織老師。

一直坐在Denise身邊的Verena,年紀輕輕的她是品牌的設計總監,也是婦女們的編織老師,在英國Central Saint Martins選讀knitting專業。「我覺得編織有很多歷史,時代轉變只是讓它變得愈來愈豐富。編織的趣味在於複雜,過程中要不斷思考,年輕人覺得老土,可能是欠缺耐性去了解它。不過近年,我反而覺得多了年輕人對編織感興趣。高租金或會慢慢取締部分老店,但我信新的形式會冒起,編織工藝仍是會以某種形式繼續流傳下去。」

Zoe(蕭俞) 畢業於香港理工大學,主修時裝設計。過去曾為國際品牌DKNY JEANS及LEVIS從事設計工作;後以繩結作為設計中心,並創立飾物品牌ZO-EE及選物店ZO-EE Select。

 

香港有媲美國際的編織技術

認識Zoe的人,都知道她本身是繩結設計師。在外行人眼中,繩結與編織似有不少共通之處,Zoe卻坦言這還是首次挑戰編織。「坦白告訴你,其實我不懂編織⋯⋯好吧,應該說一直都想學,卻下不了決心。我的個性不喜歡重複,跟繩結不同,編織要很注專、準確,錯一針又要從頭再來,我承受不了這些過程。」真正由零開始,她特意找來了一位有紡織經驗的女士手把手教她針法。「很快,沒想到幾分鐘就學會了!」她學的是loop stitch,編織出來一圈圈的。「我發現這些女士的手藝真的很強,無論是什麼圖案、形狀,立體或平面,她們都有辦法滿足要求,絕不比國外的工藝師遜色。最難得是她們不會唯命是從,會在技術上給予意見,教你怎樣做得聰明點,這就是人與機器最大的分別。」不過兩代人最大的火花,卻在於創意。「從前在工廠工作,她們習慣工整完美,每條線都一樣長,大家對美的視點會不一樣。過程需要許多溝通,但也是有趣的地方。」

Zoe從事時尚設計差不多十年,這次跟「Knit Voyage」合作既為創作,也是反思,以編織的方式,看世界議題,也思考個人的處境。

打破自己 回應世界

繩結,Zoe卻從頭到尾都是自學。不是不想正正式式求教,只是無門而入。「以前試過找繩結班,結果只找到工聯會開班,還要醜得很!新一代都不認識繩結,編織可能多一點,但肯定也是少數。因為fast fashion出現,預期未來的年輕人會愈來愈少懂得編織,一件毛衣不過賣三數百元,為何還要大費周章花幾十小時去慢慢織?當所有事物都是信手拈來,過了30年之後,年輕人可能不知道冷衫原來可以手織。」

這次挑戰編織,其實一半是為了走出comfort zone。「我本身是飾物設計師,一直以來,我的創作都從未脫離實際功能。當接到『Knit Voyage』這主題的時候,我就想,不如藉此機會試試做些抽象一點的設計,將我看見的、世界上正在發生的事情投射於作品中。」她說:「碰巧10月的時候去了一趟丹麥旅行,丹麥國家美術館正在展出有關敍利亞難民的展覽,其中有一張照片令我非常震撼⋯⋯可能你也在網絡上看過,影像是一大片藍色與紅色的畫面,藍色是海,紅色的一點點就是無數難民身上的救生衣。」

我本身是飾物設計師,一直以來,我的創作都從未脫離實際功能。當接到『Knit Voyage』這主題的時候,我就想,不如藉此機會試試做些抽象一點的設計,將我看見的、世界上正在發生的事情投射於作品中。
Zoe Siu

那時候的震撼,一直留在她的腦海,她自覺要做點什麼。「回港後,我發現不是太多人還在關注難民問題。」於是Zoe首次製作了一件「不大有功能」的作品。作品只有紅白藍三色。藍色是海洋,紅色是救生衣,細看白色是一個個掙扎中的小人偶。「這些飄在大海中的難民,其實有着對世界,也有對自己的反思。從事時尚設計都差不多10年,開始在創作上遇到瓶頸,不知如何更進一步。老實說,香港時裝愈來愈難做,衣服都用3D printing了,普羅價值都以效率為先,很多工藝都被人摒棄,從事設計有時真的覺得很乏力。不過當我見到另一個世界的人,正在經歷一個為生命而掙扎的旅程,我就覺得自己面對的一切不過是微不足道。」

過程中的意外收穫,是看見編織工業並不如她想像般夕陽。「與毛冷企業KPC Yarn合作,讓我看見原來還有一些有心人在推動編織。他們定期舉辦工作坊,邀請國外知名的工藝師來港開班,而且將編織演繹為大眾感興趣的時尚玩意。我相信香港仍有不少人為工藝默默耕耘,只是現在還不夠多。」

「Knit Voyage」時裝展覽
地點:中環元創方Block B三樓
日期:即日至2017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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