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斯|史上最「俗」藝術家捱告 一代藝術教父何以評價兩極?
日前美國藝術家傑夫・昆斯(Jeff Koons)被控剽竊一案敗訴,要繳交罰款19萬歐元。涉事作品是他1988年的雕塑《Fait d'hiver》(意譯:冬天的事實),被指抄襲法國廣告人 Franck Davidovici 的相片。
這不是昆斯第一次被告,以他的往績來看可能亦不會是最後一次。今天的【人與物】就談談他這位猶如現世安迪・華荷(Andy Warhol)的藝術家。
早熟的生意頭腦
昆斯的父親是個室內裝飾設計師,也是個講求新意的人,這傳到小昆斯的身上,他生意頭腦或許比藝術細胞更早發達,為了賺零用錢,他曾經逐家逐戶敲門兜售禮物包裝紙與糖果。
昆斯於芝加哥與巴爾的摩的藝術學院畢業後,他到了紐約,在現代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Modern Art,簡稱 MoMA)當櫃枱服務員。昆斯因想不聽任藝術市場的擺佈,想獲得藝術上的創作自由,他竟去了當華爾街的證券經紀,從事商品期貨買賣。當時有傳言說:「只要昆斯打個電話,就沒有他賣不出的訂單」,可見昆斯的推銷才能。
昆斯與超現實主義
昆斯認識的藝術家非常喜歡達利(Salvador Dalí),達利來美國時,年青的昆斯曾特地到酒店去拜訪他,甚至有留過或許比他作品更有名的鉛筆鬚(pencil moustache)。
雖然昆斯在近年的訪問中回顧自己的藝術歷程時,曾說自己無意繪出自己昨晚做過的夢,但他確實受過超現實主義的某些影響,他於1992年創作的《小狗》(Puppy),是一座高十三米的巨型作品,昆斯以用不銹鋼支架作為小狗的骨架,於其上鋪上各種大型花朵,展期之中花朵仍有生命,會隨着時間變化。用的就是小物件拼湊成大圖像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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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斯藝術的俗世主題
最惡名昭彰的,是1989年的《天堂製造》(Made in Heaven)系列。昆斯受藝術館邀請在廣告牌上做作品,題目是探討媒介與文化,他請來身兼色情影片女星、歌手與政治人物的伊蘿娜・史特拉(Ilona Staller)拍攝,昆斯親自上場,赤裸半抱半壓着伊蘿娜,而身穿性感內衣的她正呈現出性高潮的表情。《天堂製造》是一部不存在的電影,而這作品就正在模仿一個色情意味濃厚的電影廣告。
這作品在曝光之後受到相當大的爭議,後來同系列還有多件玻璃作品,露骨地呈現兩人的行房場景與性愛姿勢,甚至連作品標題亦是如此,回看之前的廣告牌已經算相當含蓄。之後的1991年,伊蘿娜成為了昆斯其中一任妻子。
除了性之外昆斯的作品還是有愛的,系列中的《布爾喬亞胸像 — 傑夫與伊蘿娜》(Bourgeois Bust - Jeff and Ilona),就表現了情深地擁抱着的夫妻兩人,左右兩人的輪廓加上下方半身的切面,形成了一個心形。
昆斯頗有名的是1983年的《均衡系列》(The Equilibrium Series),在創作當中的《三個球完全均衡的水缸》(Three Ball Total Equilibrium Tank)時就找來著名量子物理學家理察・費曼(Richard Feynman)參與製作,精細地在水中的加入鹽以增加水的浮力,剛好使三個籃球在水中半浮半沉。昆斯在四十年前已經將現今流行的跨領域「聯乘」(crossover)玩得出神入化,為自己的作品增添話題(或噱頭)。
我們會漸漸看到昆斯的大部分作品,都離不開流行文化的場域。他另一件代表作是1986年的金屬汽球作品《兔子》(Rabbit),它最大的特點在於其堅硬的鏡面金屬與圓渾的線條成烈對比。即使我們沒看過昆斯這作品,亦會感覺這個卡通化的雕塑外型非常眼熟,例如潮流界中不時有以角色主導的品牌,如米奇老鼠或 Bearbrick 熊系列會做出人身,《兔子》可謂是先軀。《兔子》在2019年的拍賣中以9921萬美元賣出,使他成為當時最高作品成交價的在世藝術家。
《汽球狗》(Balloon Dog)系列跟《兔子》有異空同工之妙,是本來小丑給小孩扭成狗形狀的金屬汽球,昆斯做的基本上就直接是放大的版本。不時捲入版權爭議與訴訟的昆斯,亦曾控告一家書店未經授權就製造與販賣他的《汽球狗》商品。
就如華荷,生產線化的藝術工廠
昆斯的龐大作品,需要一支百人的製作團隊來完成。他發明的顏色編碼(如今天商業印刷中常用的 Pantone 標準色碼),以確保作品的質量統一,這種做法亦被村上隆的工作室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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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斯與村上隆的工作室猶如一座工座,而剛好華荷的工作室就名為「工廠」(The Factory)。獲得搖滾巨星地位的華荷,當然有為自己精心計算建造形象,他曾說:「如果你想了解安迪・華荷的一切,只需要看我的作品、影片和我的外表,這些就是全部,它背後什麼都沒有。」雖然華荷的舉手投足都備受注目,而他本人而以一種相對收斂的行逕來推廣自己
昆斯則走向極端,他毫無保留、用盡方法去表現或呈現自己(甚至公開自己進行床事的模樣)。昆斯的作品,真正可說背後沒有任何秘密,什麼都沒有,這點他比華荷更極致,而這亦是他貫徹始終的藝術理念。
背後沒有蘊藏意義的藝術品
昆斯當然對自己作品有一套說法。他將現成物放大的創作手法(如《小狗》),其實來自藝術家夫婦 Claes Oldenburg 與 Coosje van Bruggen,幾年前紅極港台一時的巨型黃色小鴨《橡皮鴨》(Rubber Duck),無疑只是拾人牙慧的作品。而他用所有人都熟悉的現成物作藝術品,是出於拉近作品與觀者之間的距離。
昆斯的作品背後沒有什麼深層意義。他明確拒絕承認某些藝評家形容自己的作品有「諷刺」(irony)的意味,因為這會讓觀者引起太多不必要的批判性思考。昆斯堅持觀者對他作品的第一感覺,就是作品的意義(大概因此他的作品根本不需要旁注的說明(caption)),他希望觀者對自己的品味與判斷有信心。
史上最俗的藝術家?
從流派上來說,被稱為「普普藝術之王」的昆斯,屬於新普普藝術(Neo-pop),為後現代主義藝術延續的分支之一,有人會將 Keith Haring 與村上隆被歸到這個類別。新普普藝術同樣叛逆藝術史傳統的大論述(或將藝術史當作可片面地挪作的創作素材),它相當親近音樂界等等的流行文化場域,昆斯有製作過米高積遜與他的黑猩猩雕塑,2015年昆斯又設計 Lady Gaga 《Artpop》專輯的封套。昆斯活躍在名利場之間,就像一個搖滾巨星。
藝評家指昆斯簡直覺得自己是米開朗基羅,而很多有錢人真的如此相信。他們認為昆斯的作品就只有一個「俗」(kitsch)字,他最擅長的是以藝術的名義與光環欺騙有錢人的商業手法,他高超在包裝與推廣技藝,而非藝術的理念與技巧。他每每成功炒作話題,成為天價藝術品市場下的勝利者。
如今昆斯已經成為藝術體制一部分,要評斷他的作品,或許不是要看他的作品,而是要回到當代藝術的脈絡與觀眾對藝術作品的接受史,才能評價昆斯於藝術史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