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影片】殿堂級恐怖漫畫家伊藤潤二首度訪港：人類知道太少

羅斯福的一句「最大的恐懼就是恐懼本身」近年被社會當成警世名言。但對於不少受次文化荼毒甚深的少年少女來說，伊藤潤二的漫畫才是最大的恐懼。事關這位日本恐怖漫畫家筆下的人物往往遭受比死更難受的嘔心、不安或厄運，劇情又像「食神」史提芬周一樣預以估計。近日伊藤老師為明年2月在PMQ舉行的香港個人展覽首度來港，《香港01》邀得老師分享近年新作意念之餘，亦向他請教：如何定義及理解恐怖？能夠嚇到這位恐怖大師的，又是什麼？

問：《香港01》記者
伊：伊藤潤二

問：最近推出的《恐怖佳作漫畫 死角》收錄了老師以經典童話故事為題的《白雪公主》，老師覺得童話故事有什麼恐怖／怪異之處嗎？

伊：《白雪公主》這部作品在很久以前已經畫好，其實是出版社的邀稿而不是我本人的原創故事呢。我當然會看童話故事，雖然並沒有深入研究，但據我所知《白雪公主》等經典童話的原始版本其實也是屬於恐怖作品的一類。所以我就依照手上所得的資料配合原著精神，呈現大家現在看到的「殘酷」版本。

問：作品《溶解教室》令人想起80-90年代出現的「Body Melt」（人體溶解）系列B級片，例如《Street Trash》。老師創作這部以「溶解‧道歉」為題的作品時，靈感其實來自哪裏？

伊：《溶解教室》的意念主要和近年日本越來越多的「道歉啟示」有關，像不少名人會舉辦記者會向公眾道歡，說：「對不起﹗我做錯了什麼什麼﹗」而藝人出軌或是企業倒閉等等也要謝罪─這種場面越來越多，甚至形成了日本「謝罪文化」的流行。

另外是因為我近年搬到了公寓居住，在晾綿被和曬衣服時常常不小心讓衣物掉到一樓，由於一樓剛好是別人家的小庭院，所以我就要下去撿回衣物，同時跟一樓的鄰居道歉。這種向人道歉的經歷令我想到社會上的「謝罪文化」，於是乎就把它當成恐怖故事來畫。

問：溶解流出的腦漿似乎保留主人的思想，《漩渦》等作品中的肉體亦可以隨意扭曲變形，老師怎樣看「精神」和「肉體」的關係？「肉體」對老師而言是不是很脆弱、毫無價值的？

伊：我認為精神是存在於肉體當中，一旦肉體沒了，精神也就隨之而消失不見。兩者對我而言是結合在一起的，所以不會說那一方比較脆弱。

問：老師如何定義現今的恐怖創作？它跟社會上飄浮的「不安感」（或跟政治、社會民生、工作壓力等等而起）有關連或影響嗎？

伊：對於恐怖漫畫，我有個人定義。我認為所謂恐怖有幾個部分，因此恐怖漫畫亦分成幾種，有講鬼的靈異類，有描寫人性的黑暗面，關於世界上、社會上發生的傷害人的事件之類。

各種恐怖的狀況都不一樣，我自己的作品是朝向「超自然」的方向。其實我不太相信幽靈和鬼魂的存在，在創作過程中自然喜歡描寫一些更超越人鬼以外的東西或角色，凌駕於自然之上，可算是比較具原創性。

要成就一個恐怖故事、令它更完整，當為作品冠名的時候，我自然會把幫助我想出故事的一些富有連結性的事物，跟當時社會上發生的一些現象扣連在一起；只是故事內容不一定真實地反映社會現象，只是在構思和命名的時候，在主題上會有一定扣連。

問：當人類對以往恐懼的未知，已知道得愈來愈多，我們應該怎樣理解恐怖？

伊：人類以前知道的事情比較少，對於未知事物感到害怕。隨著時代進步，過去難以理解的可怕現象都被了解和證明，照理說，令人恐懼的事物應該會愈來愈少。

但我認為古人懼怕的東西，跟今人懼怕的東西，數量上並無大差別。現在我們對於宇宙不知道的事情更多，對於身體裏面的運作，不論再多發現，還是剩下不少未解之處。對於幽靈、鬼魂等超自然事物，人類仍然未知道其真相。恐懼，並未因以上事情被了解、發現和證明而消失。如今人類所知道的仍然很少。

問：老師的少年時代跟成人時代，最大的分別是甚麼？你認為當中最叫你吃驚的是什麼？

伊：少年時代，我對於幽靈、不明飛行物體如飛碟之類的學說頗為相信；人大了，就不再相信這些事物的存在。我想這是自己成年和少年階段間發生的最大轉變吧。

記得中學上課，教科書上有文章詳細解釋人的腦部如何活動和運作，由此以科學精神推理之，精神和肉體是密不可分的整體，因此幽靈不太可能獨立地存在於死後世界，這篇文章說服了我。而對於UFO，經過對宇宙太空認識加深，了解到不同行星的位置和它們之間的距離後，我明白到星際旅行是要跨越數萬光年之遙。這種巨大的距離，令我覺得外星人不太可能由母星飛到這裏，我就不再相信了。

變成大人後，我基本上沒有被多少東西嚇到了。要嚴格地舉例的話，我會說木星的照片令我驚訝，木星的周圍有很多顆衛星圍繞而轉，都是由太空射電望遠鏡傳送回來地球上的NASA（美國太空總署）的天外影像，反映出宇宙的偉大，令我有驚奇和懾服的情感反應。

伊藤潤二，當代恐怖漫畫大師級人馬。五十三歲的他本身從事齒模技工，因為深受楳圖一雄等人的漫畫影響而在1986年初次投稿，其後以《富江》出道並一鳴驚人。擅長把日常事物昇華成不安恐怖的泉源，寫實畫風下的毛髮、肢體以至人體分泌物均令人印象深刻。代表作《富江》、《漩渦》、《至死不渝的愛》等先後被改編成影視或動畫作品。跟畫家石黑亞矢子在2006年結婚並誕下兩女，漫畫工作以外老師亦是一名貓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