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古裝劇化妝師親身解話 工作絕不輕鬆更要犧牲容貌？
横店的時空對於林小麗而言是立體而空曠的，可以是任何朝代，也可以是任意歷代。
作為化妝師，她需要在這裏跟隨不同劇組的拍攝周期，帶領團隊一起親歷不同的朝代。春光恍眉尖，掃黛開宮額，淺注若櫻唇，碧昨佐丹頰，在妝容上準確還原年代感是一項嚴肅而漫長的工作，化妝師首先需要細緻體味不同年代流行元素在妝容上的體現，無論是盛唐還是晚清，都有屬於當時特定的流行風向，而古畫或者任何文物上的人物圖像，則是一個影視劇化妝師唯一可以倚賴的創作腳本。
然而年代並不是全然縱向的，維度上還會存在不同族群的流變和不同地域的互滲，這讓關於妝容的探索有時候比最緘默的考古工作還要細緻。林小麗不止一次地感嘆中國歷朝中出現過太多先鋒的妝容，比如唐的蛾眉，比如清的絳唇，所以更多的時候，對過往不同時期的妝容考據，更像是栽進了一場既時髦又復古的當代彩妝秀。
除此之外，劇本也是一個會隨時介入創作的重要元素，化妝師必須對人物性格以及劇情走嫻熟於胸，才可能在妝容的打造上更接近人物最應該流露的氣質。主理所有角色造型設計的宋曉濤，會在開拍前和和林小麗進行全面探討，既關於角色的整體感覺，也涉及妝容上的細節創意。她的辦公室就在化妝組與梳妝組的樓上，日常她與林小麗和林安琦的互動既和生活有關，也與創作牽連，《延禧攻略》中任何一個人物的精氣神，幾乎都出自她們三人之手。
林小麗至今記得吳謹言第一次來試妝的場景，她被要求剃掉自己的眉毛然後再上妝。此前根據令妃的清代畫像以及吳謹言的面部輪廓，林小麗已經專為魏瓔珞設計了眉形，團隊內的化妝人員在籌備前期也會自覺剃掉自己的眉毛互相練習，而當吳謹言正式完成妝面穿上戲服以後，連林小麗本人都不免驚嘆她與令妃畫像在眉宇間似有若無卻又幾無二致的相似。令妃的幹練和颯爽，可以在吳謹言的劇照裏找到某種確切的倒影。
如果說服裝組與道具組的工作恰似遠行的航母，化妝組的工作更像不斷出入海底和海面的潛水艇。她們幾乎從無靜態，演員的妝容可能隨每一場劇情需要隨時變動，每天必經的卸妝步驟則讓他們必須在第二天一早再重新描畫一整個完整的妝容，只要劇組開拍，化妝組就不得竭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的工作既是暫時的，也是連綿的，並且不容許一點差錯，因為即使是一個腮紅位置的錯位，也可能變成隔代；而比如高貴妃這類需要戲曲元素的妝容，則像迭出的考題如影隨形。
耗時是另外一個命題，對劇組和演員而言，時間永遠是不夠的。團隊內十幾個化妝人員需要精密計算每一個妝容所需的時間，才能在每天早上演員們背劇本的同時高效地完成妝面。在林小麗的要求下，每一個絳唇都需要逐層手工量染，用以復刻清朝的質感，也從另一個角度與當下的咬唇作出分野。在每天收工之後，林小麗會帶團隊一起在剪輯房回看當天拍攝的場次，再在微信工作群裏做相應的筆記，提出需要優化或者可以留意的某些細節，從而明確指導第二天的全部工作，通常這個步驟就需要團隊全員花費一個小時以上。
《延禧攻略》的拍攝時間正好經歷了盛夏，脫妝的問題一再困擾演員，林小麗於是讓團隊在中午給所有演員卸妝，僅僅保留相對不易出汗的眉形和和眼妝，其他位置則全部重畫，這讓工作量幾乎翻倍。在林小麗看來，演員底妝的貼合程度會很大程度影響觀眾的觀影體驗，雖然在成為影視劇化妝師那天起，她就徹底失去專心享受觀影樂趣的權利，因為她的注意力會不自覺地駐留在演員妝容的完成度上。
她始終堅持摒棄公式化的妝容，比如韓式平眉在她的團隊裏是絕對禁止的，而無論多麼大牌的演員，入組後還是會根據角色的需要剃掉大部分或者全部的眉毛。在林小麗的妝容理念裏，只存在適合角色性格的眉形，而非以演員自己的原型去設計。在《延禧攻略》中，慣常的眼線也被有意地棄用了。眼線的刻意可能會製造某種與影片調性不符的疏離感，所以林小麗在眼影上做了加強，用以彌補眼線的缺席，同時也幾乎鮮有用及腮紅。在她看來，妝面和任何藝術品一樣，留白是一種必要。
作為一個化妝師，林小麗對任何會在指尖殘留氣味的動作都投諸審慎，在入行的二十多年裏，她從來沒有剝過橘子，不願意指尖的任何氣味干擾工作的專業。而她始終相信，妝容在幫助演員完成人物準確度與立體感的塑造之同時，也會讓那些遙遠的故事更接近當下此刻。
《延禧攻略：美學解構》
口述：于正、欒賀鑫、宋曉濤等。
撰文：蔡蕊
出版社：三聯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