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述】專訪嶺南畫派水墨藝術家何百里：水墨內藏東方靈魂

儘管現代藝術形式和門派百花齊放，香港水墨也經歷嶺南畫派演變出「新水墨」的過程。畫了中國水墨畫超逾半世紀的何百里指水墨固然是媒介，但亦包含源遠流長之東方哲理思想。要追求上乘水墨藝術，且在香港推廣水墨，藝術家需把握東方美學和生活態度等內涵。
「2018年大華銀行年度水墨大獎」，主題為「連繫」，著名嶺南畫派水墨藝術家何百里評審之一，他認為藝術總離不開生活。

乎畫者水墨至為上

「藝術就是生活，跟周邊環境事物息息相關。」何百里指自少年時父親帶領他拜師，直至得獎、舉行首次個展並廣泛認識藝術界各門派友人，他一直都由生活中取材和獲得靈感，引發創作動力。「王維（王摩詰）於《山水訣》中說：『乎畫者，水墨至為上』。」何百里指水墨在唐代已代表中國最優秀上乘的藝術，乃屬於文人雅士的專長，因應功能目的分成眾多「品」:「此處的『品』是指『品種』，像文官幫宮廷飾壁、紀錄皇帝出巡等；宋朝《清明上河圖》紀錄了清明時節人們趁墟之盛況，這些水墨很有歷史價值。」

何百里強調自己作品屬「中國水墨」，全因了解到世界有種種媒介如水彩畫、油畫和炭筆畫等；若只以媒介素材歸類水墨，就有所貶低。「身為中國人，穿着中國衫，畫了數十年中國畫，認為中國畫好有內涵，是富有哲學理性的產物。」他直言香港水墨面向世界發展，要站得住腳，就不能脫離中國哲理思想。「否則便失去東西方之分。」

就視覺藝術而言，東方畫和西洋畫一直不斷結合，「唐宋元明清至今，所謂『鬼子佬』來華，華人也去西域。早在敦煌已可見識到東西之間的交流。」何百里卻明言東西方「不會完全結合」 :「完全結合就等於整個地球一起發光，你何曾見到？」他說此理由觀察地球自轉便可明暸，香港天光，加拿大便天黑，象徵世界是在陰陽、光暗間不斷來回轉化。看待水墨藝術如是，東方水墨海納百川，可以滲入西方的思維或技法以豐富自身，卻擁有難以取代的獨特智慧和哲學。「在香港發展水墨，須把握着東方水墨思維去做。」何百里補充指他的東方是廣義的，中國和香港以外亦包括新加坡、韓國和日本等地。「東方水墨總有『留白』，如果把話說得太清楚，便很西化！」比起西方注重科學思維、講求純邏輯性，東方人較注重悟性、尊重、承受和包容等美德，「如水墨在畫面以外能呈現這些元素，就為之上乘水墨。」

水墨內藏東方靈魂

「水墨內有東方靈魂。如果拋棄了靈魂，人就不能透過它去Nurture（培養）人生。這本來就是藝術的作用。」何百里自稱「讀番書」出身，儘管承傳體系成熟的嶺南畫派的衣缽，他在60年代加入前衛的「新水墨運動」，追求藝術形式創新發展。但歸根究低最影響何百里的，還是童年記憶中之香港地道生活，這從早期作品《百里輕舟》可見一斑。「輕舟是我的標誌，連繫到日常生活中的視覺感受，而產生效果。」此作有「藝海輕舟」之深層喻意，傳達他期望「搖曳地享受人生」之逍遙快意。何伯里的中環工作室恰好名為「自在軒」。「有些朋友看見我的艇仔便慨嘆：『像你般活得自在就好了』。」他體會到這就是藝術的力量，令人心深感動、陶冶性情，「我覺得東方水墨有如此演繹手法。」

2015年，拍賣行佳士得為何百里策劃大型個展，展出全新山水系列《曦望》。曾有賞畫者認為此批畫得很Vivid（生動），簡直可與相機爭鋒，他解釋道：「為何畫到如此像真？我希望人們知道水墨不止是抽象，還能細緻地描繪事物。但我始終想講的是：希望。」三年前何百里年屆古稀，聯同一班學生往國內的太行山遠足。他已幾十年沒有寫生，登峰目睹震撼心靈的良「晨」美景，便即場畫下，取題《曦望》，諧音「希望」以寄意。

太行山是「愚公移山」寓言故事主場景。現實中太行山當然無法移走，山路卻是由前人一代接一代逐漸開鑿而來，承傳了愚公「出入自如」的抱負與希冀。透過水墨，何百里可以畫出高山流水的浩瀚景色；亦可從描繪遙望朝陽之宏偉氣派，傳達當地開山者將先民精神付諸實行、積累成果的堅毅氣慨。「心底說話可由畫面說出來。東方水墨就是能助我們領悟到如斯境界。」他說西洋藝術的平面像真取向並非全無精神境界可言，卻通常沒有太多歷史典故與哲理襯托其中。「總是少了一重Layer。我鍾意水墨就是喜歡這重Layer。」

西方理性需以東方中庸平衡

何百里自稱是負責「優化傳統」的藝術家，他說：「當我違反、背離傳統，我可能無法重返傳統的高地，跌落懸崖。這是達到一定水平先會思考的問題，也是任君選擇。」談到如何向本地青年推廣水墨，他認為「傳統」和「創新」、「象形」與「抽象」、「工筆」與「寫意」等相對概念，對於從未接觸過水墨的人來講毫無分別，亦不重要。「清朝的八大山人以寥寥數筆便畫出一張畫，也被當時堅持細緻地畫亭台樓閣的人批評。」何百里終究認為形式、風格與技法僅屬次要，香港水墨藝術家要把握東方的美學觀點，傳達東方水墨精神涵養，方能於藝術上登峰造極、推廣水墨。皆因具備如此深度的創作，方有崇高位格，經得起時間考驗。

何百里表示傳統文化中竹代表Gentleman（君子），蘭代表Fairlady（淑女），自有深厚情懷。他深信水墨所宣示的東方「和平」情懷，可以平衡的西方科學理性所衍生的鬥性、鬥心。

「老子說不爭就是事實，變化亦是永恆。人的智慧若被全盤推翻，就不能算是人了——藝術會令你『似返個人』。」他一再強調做對東方有利之事，對西方同樣有利。「人人都在東方畫西洋畫，那麼東方便要消失了。」《道德經》第四十二章說：「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何百里深信當今人類大勢是求共存而非求共鬥。他又以道家的太極圖比喻，說明「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之相生相剋生命意象，這個標誌連西人也為之折服，期望水墨能宣示「平衡」之東方核心價值，跟西洋美術分庭抗禮。

寄語新晉：糅合​甜酸苦辣

「2018年大華銀行年度水墨藝術大獎」各組別之得獎者，將可獲得現金及或藝術家駐村計劃等獎項，總值超過港幣25萬元。評審團更將於「資深藝術家組別」得獎作品中挑選其中一幅作品成為「大華銀行年度最佳水墨藝術作品」。此作品之優勝者將獲全額贊助獎學金往海外體驗獨一無二的藝術家駐村計劃。

對於是屆入選作品如何分曉高低優劣，何百里坦言未有很強烈的看法。畢竟藝術作品好壞帶有主觀成份，他只說水墨畫講究技巧與思維能否並重，在評審時「活性處理」。「樣樣融合得好就能得勝。」他指上屆作品偏向注重思維，卻稍為忽略技法。「換句話說，亦不能在技法上苛求，因為水墨技法並非三朝兩日便磨練得來。」他認為大華銀行選擇水墨來推廣，實屬難得，只要持之以恆，讓新晉藝術家體會、領悟更多，終有日可見真章。

「你剛入廚，不會一下子弄出讓食客鼓掌的炸子雞。」他用烹飪作比喻，指水墨畫跟料理一樣會「越煮越靚」：「不可全盤跟師傅所教去做，否則是死的藝術。」他身居評審，期望入選作品做到「平衡」，把握技巧、創意和思維等各方面。「甜酸苦辣夾得好就為之最好」屆時多位評審齊齊試味，準有共識，「我相信大家都應該識食的。」

「2018年大華銀行年度水墨藝術大獎」
組別：
資深藝術家組別
●公開組（18歲或以上）
新晉藝術家組別
●初級學生組（9至12歲）
●高級學生組（13至17歲）
藝術類型：抽象、山水風景或具象
截止日期：2018年9月12日
遞交作品及詳情：www.UOBArtAcademy.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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