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展2024新書｜回顧金庸電影歲月 從首個劇本《絕代佳人》說起
【藝文編按】金庸一生創作多部經典武俠小說，多次被改編為影視作品，原來他亦曾經以編劇身份創作過多個電影劇本，其中八個拍成電影。今年書展以「影視文學」作為主題，不少相關書目都於近日出版，本文便是摘自中華出版新書《金庸的電影歲月——從笑傲江湖到家國情懷》，回顧其首個劇本《絕代佳人》創作過程，也分析電影表達手法，讓大家更為了解這段電影歲月對金庸成為小說家的影響。
書名：金庸的電影歲月——從笑傲江湖到家國情懷
作者：張彧
出版社：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4年7月15日
電影《絕代佳人》的片名來自唐代詩人杜甫的〈佳人〉一詩：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關中昔喪亂，兄弟遭殺戮。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侍婢賣珠回，牽蘿補茅屋。摘花不插髮，採柏動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杜甫寫一位來自顯赫家族的美麗婦人，安史之亂時，位高權重的兄弟慘遭殺戮，娘家家道中落，丈夫見異思遷，因此流落在荒山野林，在山谷中居住了下來，但仍保持高尚純潔的心靈。
雖然金庸不是女兒身，但這位「絕代佳人」的描述，似乎也是金庸本人以及他那一代南下香港的（也稱「南來」）知識分子的寫照。
夏夢曾表示，1952 年電影劇本初稿原本叫這部電影做《如姬》，如果當時電影就叫《絕代佳人》，她會感到壓力很大，未必會接拍。
1952 年夏天，朝鮮戰爭仍未結束，金庸剛完成在《新晚報》連載英國記者長篇紀實報道《朝鮮血戰內幕》譯文，隨即接手《絕代佳人》劇本的編寫工作，收取3,000港元的酬勞。當時夏夢未滿20 歲，但已成為巨星，酬金已升至二萬元。整部電影的預算25 萬港元。金庸1952 年做編劇之初，相信仍使用查良鏞本名，直到1953 年5 月左右才開始使用「林歡」為筆名，主要用於編寫電影劇本和影話，以及為電影歌曲填詞。
金庸首個電影劇本
《絕代佳人》劇情主要來自《史記》中有關戰國時代的一段傳奇故事，也參考了郭沫若的歷史劇《虎符》。當時秦國企圖統一六國，對趙國進行圍攻。夏夢飾演趙國農女如兒，她認同墨家提倡的「兼愛」和「非攻」，厭恨戰爭，但惡夢降臨，秦國入侵時父親被徵入伍戰死，她逃亡魏國。面對國仇家恨，始終念念不忘為父報仇，也希望解救趙國，爭取魏國派遣援兵。
在金庸編寫的首個電影劇本中，仍以國仇家恨為主線，同時也注入了感情元素，以及正邪兩位男主角同時愛上一位美麗純良女子的情節。來到魏國不久，如兒邂逅魏王的異母弟弟信陵君（姬姓，魏氏，名無忌）（平凡飾演），一個農民出身，一個是貴族子弟，但二人都熱愛和平，一見如故，兩人玩投壺遊戲，漸生情愫。
信陵君欲勸服兄長魏王出兵救趙，魏王非但不允許，更垂涎如兒的美色。如兒為了復仇，接受被選入宮當王妃，成為如姬，並藉着討好魏王，求他出兵幫助趙國，解秦兵包圍之困，但魏王只敷衍答應，甚至窩藏趙國叛徒蔡尚禮（孫芷君飾演），當初因他的建議而讓老百姓被徵兵，間接害死如姬的父親。
如姬要求信陵君替她剷除蔡尚禮，為父報仇。另外，又設計灌醉魏王，盜取他調兵遣將用的「虎符」，送到信陵君手中。信陵君取得「虎符」後，成功率兵解救趙國，擊退秦兵。
事情揭發後，如姬被魏王處死，赴刑時她換回趙國農女服裝，手持信陵君送給她的玉珮和一朵枯掉了的花。長城電影製片公司作為一間愛國進步電影公司，出品的劇本都偏重於社會教化和針砭時弊，尤其對封建思想、資本剝削等議題，透過電影進行批判，往往比較尖銳。而且，在劇本創作過程中，必須經過多次開會審定，基本上也是群體創作。金庸的《絕代佳人》劇本，在角色設定上，賦予如姬農民的身份（歷史上未必是這樣），凸顯了階級鬥爭的元素，另外以「抗秦援趙」為主題，或有點借古諷今的意味，但在整體風格上，仍屬傳統正邪衝突和才子佳人劇，階級之間的矛盾明顯不是主線。
金庸的重大貢獻，在於減少影片的說教意味，並加入更強的戲劇元素，包括說故事的技巧、正邪人物的細膩塑造、英雄美人相愛相知卻未能結合讓人唏噓的感情戲，以及劇情起伏和人物衝突的精心營造。結果是大大增加了電影的藝術成就，同時也吸引了更多觀眾。
在電影的表達手法上，《絕代佳人》首映後的第三天（即1953 年9 月24 日），金庸署名蕭子嘉在《大公報》「每日影談」評論《絕代佳人》，指出電影使用了「楔子」的表達方式，電影開始時，鏡頭跟着一匹奔馳的快馬，路旁屍橫遍野，點出故事發生在古代一場戰役的背景。金庸表示這可能是國語片首次使用「楔子」。
在人物描寫上，除了表達正邪人物的衝突，也強調了個人在兒女私情與國家責任之間的艱難抉擇。《絕代佳人》已依稀看到金庸第一部武俠小說《書劍恩仇錄》（1955）中乾隆皇帝和弟弟陳家洛之間的恩怨情仇，以及兄弟兩人同樣傾心於純潔無瑕的香香公主，而最終做弟弟的為了更偉大的抱負而甘心放棄心上人的複雜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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