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都有「模膠」?兩次世界冠軍模型店老闆:玩玩具的人特別年輕
網路上,「膠佬」(港稱:玩膠,模膠)這一戲稱,泛指所有愛玩模型的人,因模型大多是塑膠材質。塑膠模型有的確實昂貴,在過去更甚。佛山青年韋順譯自2000年前後就開始接觸高達模型,等到2019年,年近30的他才頭一次擁有正版模型。
8月1日,在韋順譯家,他樂呵呵地向介紹了他的經歷,談到幼兒園裡學生如何受他影響,家裡老婆如何支援他。禪城區福祿路附近一條小街裡,藏著一家曾兩次拿到世界大賽冠軍的「天星」模型店。韋順譯說,他喜歡去那裡和模型店老闆黎東文以及其他同好交流。
1992年出生的韋順譯在幼兒園裡教街舞。上小學時,媽媽的一位朋友送他一個存錢罐,罐身印著高達模型圖案。「第一眼看見它,感覺跟變形金剛有完全不同的美感,機器人還有設計成這個樣子的。」
他回憶說,當時的自己並不知道這種模型叫高達。後來,住在樓上的某位哥哥,有一個不要了的模型。他從那模型的包裝裡,掏出說明書來,才明白「那玩意叫高達」。很快,智恆達、小白龍,以及其他不知名品牌的高達零件,「亂七八糟,細細碎碎」,住進了家裡的各個抽屜。
韋順譯從櫃子裡取出一台模型。他仍有印象,小時候的第一台模型就是它。那時,他省了接近半個月的早餐費,才買了下來。「2000年左右,哪怕一盒仿製模型,二三十塊,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說很貴了。」仿製模型做工差,加上自己不懂得看說明書,拼得個「七零八落」,完成後「只勉強看出樣子」。
上大學時,學校附近有家模型店,店老闆60多歲。他知道韋順譯是學生,就給他推薦仿製模型。有「老炮」引路,韋順譯買了工具,水口鉗、補色筆,等等,學習怎麼把模型做得精細,削邊、打磨、上水貼……
時間來到2019年。某天,他突發奇想:拿模型擺出不同的造型、動作,會不會給街舞編舞帶來某種靈感?就這樣,他從「天星」那裡,購入人生第一盒正版模型。實踐向他證明,高達並不適合「幹這個活」。再次路過「天星」時,他又生疑問:同一款模型,為什麼人家做得那麼漂亮,而自己完成後,「只有這種效果」。於是,他從書上、網上學習,請教「天星」老闆。
關於模型,他的「學問」越來越多,家裡的模型也越積越多了。「一個是,領了工資以後可以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了,畢竟不便宜。另一個是,東西買回來後,如果隨隨便便,做不出來效果,又好像挺浪費錢的。」
出門要上班,回家要帶娃。對於韋順譯來說,一盒模型,有時要半個月才拼得完。「我在『砌』模型,老婆就喊了:老公,來給兒子洗澡了;老公,給孩子換尿片了。或者是去煮飯、煮菜之類。」慢工出細活,他發現,「這東西真耐玩。」
自己動手改造高達模型
韋順譯房間的玻璃櫃裡,擺放著一兩百個模型。喜歡模型,除了耐玩,還因為它們「帥」。他從模型的機體,看得到廠家及設計師的想法。他介紹自己心愛的某款高達:「以昆蟲般的肌肉、質感,和機械作結合,所以不是純機械,有一種生物性在裡面。這種設計和通常的高達對比比較跳脫。」韋順譯為它改了顏色,改成「猛男粉」,進一步脫離了傳統。
動漫是許多「膠佬」接觸模型、愛上模型的起源。在目前的生活階段裡,韋順譯沒有什麼時間從動漫裡「挖掘」模型了。他更看重機體的設計、美感、整體比例表達,如果符合自己的心意,「甚至不需要知道它叫什麼,就買回來了」。
「膠圈裡流傳一句話,說萬代『用心做其他,用腳做高達』,因為銷量好,有的時候做高達,我是覺得很不走心的。」現在,他反而覺得非高達類的某些機體更有突破性,零件間的組合及其結構,比高達系列不少主角機體更有意思。
與玻璃櫃緊挨著的,是他的「工作桌」。當他坐在桌前玩模型時,就進入了「與自己內心對話的時間」。他還喜歡一邊玩,一邊聽書。
他認為,工作了的人們少有獨處的時間,哪怕只是發發呆。另外,與人溝通的時候,假若彼此想法不同,就得互相傾聽對方的意見,再嘗試商量出一個結果來,這個過程,耗時間、耗心力。他感到只面對自己、與自己相處更加愜意。「玩模型,可以理解為忙碌生活中一段短暫的讓自己『開溜』的時間,使自己放鬆下來。」
想讓父子倆有個共同愛好
模型耐玩的另一面,是常常有「拼得想吐血」的時候。零件太多,有的零件還很小,小的零件打磨起來相當「囉嗦」。常有的場景是:剛處理好一兩個零件,就被喊去洗碗、掃地、晾衣服了。
然而,來自家裡的並不全是阻力。他手裡托著一台模型,開始回憶:那回,他生日,和老婆路過「天星」。老婆見他盯著它,「流連忘返」,卻又不買,於是一拍他肩膀,「老闆,這個我要了,」順便搭了另外兩台。
那天,韋順譯很開心地回家去,「好像小的時候,有人給自己買玩具一樣,但是,沒有買過這麼好的。」
據他介紹,「RG海牛高達(RG Hi-Nu)」,造型霸氣,可動性「逆天」,細節漂亮,顏色層層疊疊但協調。劇情裡,它是駕駛員阿姆羅·雷的最後一台機體,也是最強的一台,在玩家們心目中地位很高。
他可能會再買一台同款來拼,但這台,就留著,「很有紀念意義,真不捨得。」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東西,但他人未必能夠理解。「她能送這個給我,我就知道,她清楚我喜歡什麼,所以特別不捨得這一台。」
玩模型是件「很生活」的事,韋順譯說。他的意思是,在不同的人生階段,玩模型這一愛好都會受到來自家庭的影響。譬如小的時候父母是不給玩的,現在呢,奶孩子、哄睡覺,其他事情安置妥當了,該做的做完了,那麼,「拼就拼」。
「小時候,我媽看我玩這個,有時候會丟掉我的。現在,她偶爾抱著我的兒子,過來看一眼。」韋順譯的孩子現在6個月大,將來孩子喜歡模型的話,他當然會陪孩子一起玩。在他看來,這些東西遲早要被孩子禍禍掉的,但是,沒關係。
他希望將來父子倆能一起培養這個共同愛好。「一起玩的話,隔閡少一點。雖說是父子多少都會有些隔閡,但等自己到了一定歲數時,至少兩人有一個話題聊。」對於韋順譯來說,玩模型也是告訴自己,以後年紀大了,也要多多接觸年輕人的東西,不要落下,去跟他們溝通、學習,瞭解他們喜歡的是什麼。
在韋順譯的影響下,鄰居家的小孩以及所在幼兒園裡的學生,許多都入了這個坑,週末相約到他家裡一起玩。「起碼男生是抵擋不了的,來了就走不動道了。女生的話,不一定,至少幼兒園中班、大班到小學階段的男生經常來。」有趣的是,他的學生有的在自己入坑以後,「把他的爸爸也帶進來了。」
膠佬:「我們都不想長大」
在佛山,高達展會辦得不多,比不上鄰近的廣州、深圳和香港,但這並不代表佛山「高手」少。空閒時,韋順譯喜歡到「天星」等模型店走走,尋找模型江湖界的「老炮」,跟他們聊以前、聊現在、聊作品。在他看來,到實體店買模型所支付的「溢價」部分,為的是與愛好一致的人們多點交流。
「『天星』旁邊還有一家打遊戲機的店,它也很能說明問題。」上班了的人,自己就能買遊戲機,為什麼還要去店裡打電動?
韋順譯說,是因為,在身邊一起玩的小夥伴少了。「大家都是幾十年的老玩家,聚在一起,聊的不一定是某款遊戲機怎麼樣,某款模型怎麼樣。我們是唏噓,以前那些一起打機、一起在地攤買模型的小夥伴們,現在都去哪了?」
今年46歲的「天星」老闆黎東文也有類似感慨。他開這家店時,香港剛剛回歸不久。這些年,他和他的徒弟在第23屆「我的扎古」模型比賽等兩個世界大賽拿到冠軍,其他獎項則不計其數。但他說,自己最大的收穫,是交到了一幫「密不可分」的朋友。
他記得自己初中「入圈」時,還很少有人玩模型。畢竟當年來講,模型是很奢侈的玩具。他攢了一年的零花錢,終於買了一台「兵仔」機,主角機則太貴了。
「好多人都有趴在櫥窗前看,只能看、不能買的經歷,長大了就想彌補自己童年的缺憾。」黎東文說,70後、80後都窮過,掙到錢後就會比較瘋狂地去買模型,因為小的時候,「太過恨啦!」
這些年,「膠圈」還發生了其他很多變化,黎東文和他的「天星」隨之沉浮。「‘砌’模型雖是一種樂趣,但是現在社會腳步太快了,玩家裡面,學生才比較有時間,到了一定年紀就不一定抽得出時間來了。」現在,他是一名代他人「砌」模型的模型師。
「天星」從單純賣模型,轉型到兼代工模型。佛山有不少模型店模仿「天星」的兼代工模式來生存。黎東文說,很自豪能夠帶動更多的人進入這一行業,並紮穩腳跟。如今在「膠圈」,「天星」有很高的知名度,全國各地都有慕名而來的人,成了「膠圈」的一個「據點」。
「天星」還開著模型工作室,對喜好者進行一對一教學,不同年齡層的學員都有。最遠的有從哈爾濱特地飛過來的,在佛山租了房子學習「砌」模型。「要站得住腳,就要與時並進,就算人老了,但我的心是童心。好多人講,玩玩具的人會特別年輕,都是同樣原因啦,因為我們都不想長大。
本文獲《羊城晚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