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氣｜離開中國後成為美國英雄？　荷里活重塑「中國人」還是亞裔

身為復仇者聯盟系列首部亞裔英雄電影，《尚氣與十環傳奇》在內地雖未有上映時間，卻已引發不少爭議。先是網友批評加拿大籍主角劉思慕的相貌過於平凡，包括小眼睛等特徵是美國人眼中對華人的刻板印象，不配代表亞裔、華人的臉孔，之後劉思慕又被挖出早年的採訪片段有「辱華」之虞。

要如何做到同時保有「東方英雄」的特色，又巧妙迴避掉對東方的刻板印象，這的確是個不小的挑戰，必須承認的是，整部電影中大部分確實處理的足夠謹慎，沒有讓人直覺性眉頭一皺的場面。但即便如此，為何尚氣無法代表華人、或者說劉思慕忘了自己是中國人的說法仍甚囂塵上？又或者，漫威要重塑的是一個屬於美國的「亞裔英雄」?

尚氣代表不了「中國人」

儘管不少媒體及觀影者都認為，《尚氣與十環傳奇》極盡小心的避開所有可能「辱華」之處，包括以梁朝偉在劇中較為正面且感情充沛的角色，取代原著中傅滿州充滿歧視性的邪惡形象；主角原本光著手腳、英語生澀的傳統「功夫大師」的模樣也被徹底抹去，漫威甚至希望「尚氣」是個幽默風趣的大男孩，以打破亞裔不擅於搞笑的假設。

從設定上來說，不論是劉思慕或是電影中的主角尚氣，都是從小便離開中國、在加拿大和美國長大，內地網友認為尚氣代表不了中國人其實頗為正常，儘管電影中的場景及武打風格極具東方色彩，講述的也是「中國式家庭」的矛盾糾葛，但從尚氣尋根之旅過後，仍選擇回到他所熟悉的美國社會，可見其代表的仍是「亞裔美國人」的群體，而非單純的「中國人」，兩者間仍有不小的差距。

尚氣背後的「符號」

每個美式英雄的出現，幾乎都有其特殊的符號與意涵，經濟大蕭條時，代表著希望的超人、二戰時為正義而戰的美國隊長、科技發展飛越時的鋼鐵人與綠巨人，還有治安亮紅燈時私刑正義的蝙蝠俠，都有該時代背景下民眾對英雄的希冀與渴望。那尚氣身為超級英雄，對漫威或美國而言又代表了什麼？

有分析認為，《尚氣》代表了美國對亞裔美籍人士的一份誠意大禮，首先是主角設定上盡量剔除對東方舊有負面想像，塑造出較為清新的形象與面孔，等同對外宣告美國看待亞裔人士的角度已經有所改觀。而找到劉思慕擔當主角的用意，則表示亞裔在美國社會再也不是次要角色，不需要再害怕外界的目光或針對而避免引人注目，他們可以自信的找回自我，同樣能成為「美國社會的主角」。

從主角一開始隱瞞其過去與高強的武藝，在美國擔任看有錢人臉色的泊車小弟，到之後被邀請成為復仇者聯盟的一員，這樣的說法似乎頗為合理。劉思慕在採訪中亦曾表示，「找尋身分認同」是該角色的核心，而非他的武功。倘若如此，那美國看待亞裔的視角與變化，或許不失為該片的核心內涵。

故事的敘事主線確實是尚氣的尋根之旅，儘管一開始是基於對妹妹的擔憂而返鄉，之後卻是發自內心想了解及守護母親的故鄉。但若要說尚氣表現出了哪部分對身分認同的迷茫，在電影中似乎表現的並不明顯，也並未著墨他在美國社會所遭遇的歧視，他之所以低調的隱瞞身分，更像是在逃避父親的掌控。因此與其說是身分認同的混亂，電影更多著重在華人社會中的家庭關係、以及主角對傳統父權從屈服、面對到克服的成長之路。

荷里活的亞裔

種族議題在好萊塢逐漸被重視時，過去卻是聚焦非裔美國人的人權，但亞裔仍舊被忽視。這樣的情況直到近年才有了轉變。2019年《我的超豪男友》這部由全亞裔陣容的浪漫愛情喜劇獲得商業成功更入圍金球獎，讓目光開始轉向。

《我的超豪男友》改編自新加坡出生、美國長大的華裔作家關凱文（Kevin Kwan）的同名小說，以3,000萬美元的成本創造出2.38億美元的票房。裡面女主角閨蜜吳裴琳的一句「yellow on the outside, white on the inside」，或許是這部電影最好的注解。許多影評都給出類似的評價：「除了亞裔演員以外，是一個老掉牙的灰姑娘浪漫喜劇。」聚焦在上流階層的《我的超豪男友》自是不能代表美國亞裔，過度浪漫、誇張的劇情也讓其在亞洲引發批評，但亦是給予認識亞洲和亞裔的新維度。

但到了2020一切有了變化。2020年的奧斯卡被《上流寄生族》洗版，囊括最佳國際影片和成為首部非英語的最佳影片獎得主，更改變美國觀眾長期「不看字幕」的習慣，給予更多語言作品打入西方世界的機會。

《上流寄生族》講述國際間都有共感的「階級問題」，展現亞洲電影在全球電影市場的藝術和商業價值，更證明亞洲電影不用訴諸「異國情壞」、文化差異同樣也可以大放異彩。2020年除了亞洲電影被看見，對亞裔的目光也不再僅聚焦富有階層，中韓混血的演員奧卡菲娜（Awkwafina）以探討華人家庭面臨死亡態度的電影《別告訴她》（The Farewell），成為金球獎首位封后的亞裔女演員。

《別告訴她》講述一個傳統華人家庭裡奶奶被診斷出罹患癌症，家人卻決定隱瞞病情，假借一場婚禮安排家人團聚。劇情改編自華裔美籍導演王子逸的真實故事，奧卡菲娜飾演在美國生活的孫女王比莉（Billie Wang），在西方世界長大的她不能諒解家人選擇隱瞞的想法。從她返回長春想跟奶奶說實話的過程，去看待東西方對生死、家庭、個人和集體的不同態度。

《別告訴她》收穫高口碑，片中大量的普通話對白，同樣讓美國觀眾「練習」看字幕，也讓更多人得以理解東方人重視集體、家庭觀，及在文化夾擊下美國亞裔二代的特殊處境。

2021年的奧斯卡則是真正意義上的「亞裔大放異彩」。從亞裔導演趙婷的電影《浪跡天涯》拆解美國問題拿下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獎，另一部在奧斯卡發光的《農情家園》則講述韓裔家庭到美國移民築夢的故事。片中描繪移民在美國工作不穩定、收入不夠等生存問題，也刻劃因種族和文化不同而無法融入當地的困境，純樸地呈現亞裔到美國生根及與當地社會產生連結的過程。

韓裔第二代導演鄭李爍以半自傳的方式，呈現亞裔移民嵌入美國社會時的艱辛，到美國生活是不是真的「選了一個好地方」、「美國是一個夢想之地嗎？」，近似於《上流寄生族》的困惑。《農情家園》核心也是美國夢的破碎與再拾起。從亞裔導演到演員，從拆解美國問題到紀錄亞裔到美國築夢的故事，對比現在美國社會的仇視亞裔風氣，也是肯定亞裔群體作為「美國人」在美國社會價值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