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士人履歷也愛「報細歲數」? 台灣科考殊卷大揭秘

撰文:許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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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中國隋唐時期以科舉取士起,科考成為後世讀書人社會流動的主要途徑。儘管明鄭時期參軍陳永華引進科舉制度以取才,但僅止於生員考試階段,真正要有全方面的開科取士,還要等到鄭氏政權覆滅、台灣島正式成為中國版圖以後。
4月27日下午,台灣中研院台史所所長許雪姬發表《清代科舉硃卷的研究—以台灣的會試、鄉試硃卷為例》講題,探討清代台灣科舉(鄉試、會試)的硃卷所呈現人物故事與時代意義。

台灣「中研院」台史所所長許雪姬指出,在清代台灣的科舉中,會試、鄉試的硃卷往往可以發現一些現存史料上的不足之處,不僅有助於更深入研究清代台灣的家族史,還可補充吏部、禮部及職官方面的資料。(許陳品/多維新聞)

科考硃卷藏有什麼玄機?

許雪姬介紹,所謂的「硃卷」意義有很多種,原先是指考生以黑色墨筆寫成答卷(墨卷)後,由「謄錄書手」以紅筆抄錄墨卷,防止閲卷官藉由筆跡或卷中記號辨識考生的一種防弊措施,後來發展出在鄉試、會試中試的舉人、進士,將自己的身家履歷、科份(考試年份),以及憑此考中的文章刊印成冊—硃卷,分送親友、同年與朝中官員作為社交禮物。而目前全中國各地所存硃卷最少約有1.5萬種以上,現有相對完整的史料彙編為1992年出版的《清代硃卷集成》,共收錄8,235種,總計420冊之多。

許雪姬表示,現有的硃卷記載三大內容,一是考生履歷,包括家世背景(本族祖先略歷與封誥、戚族中顯赫人物略傳)、生年、籍貫(是否為旗籍)、出身(廩生、增生、附生等),以及受業師、受知師(座師)。由於考生會把能寫的全部都寫上,甚至美化先祖或族人,小如將親族之名雅化、大如將罷黜丟官之事隱去不提,因此許雪姬提醒,硃卷的內容不可全信,還是需要其他史料來佐證。此外,履歷中還會記載庭訓或慈訓,反映了母親在兒子教育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可惜在目前已知的硃卷中,僅128件有母親資料。

科考答卷上到底寫了什麼?

第二類則是科份,指考試的年份與科別、名次,以及歷次參與鄉試、會試、選拔貢試、覆試、殿試、朝考等成績,然後才是主考官總裁的職銜、官階與姓名。特別的是,科份還會記載對考卷的評語(批語)。如考中同治庚午科(1870)福建鄉試第96名的台灣府學附生黃裳華,不但主考官評他的文章為「醖釀深厚,詞肯調和」,「雍容華貴,暢茂條達」,其「本房總批」更寫道:「氣體清華,規模整肅,知其寢饋,經學者深」,「茹骨涵今,足徵淹博」 ,顯示當年閲卷官對黃裳華的文章非常賞識。

第三部分就是中試者的文章全文。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以後,科舉考試總共考三場,第一場考四書藝3篇、作詩1篇,第二場考經文5篇,第三場考策論5題,成為清末科舉取消前的定製制以同治乙丑年(1865)考中舉人的台灣府學附貢生李騰芳為例,他在第二場作的五言八韻詩《賦得霜高出染一林丹》:

一色真如染,高林已渥丹。秋容濃入畫,霜氣肅出寒。燕□銜霄回,鴉飜寫照難,帶將霞彩絢,聽到雨聲乾。二月花堪擬,千枝錦欲團。圖疑青女繪,葉當酒人看。夜火烏啼樹,西風客倚欄。蟾宮欣得路,折桂步雲端。

此詩就有「詩中有畫」、「清新俊逸,庾鮑風流」的「本房加批」評語。

硃卷內容不一定全部為真

許雪姬表示,硃卷上雖然記載考生的出生年月,但學者以《清代硃卷集成》與《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對照後發現,有154份出生年月不同,並有「減歲」追求年輕化的趨勢。

一般來説稍減三四歲、五六歲最為常見,例如光緒十六年(1890)庚寅恩科三甲進士許南英(1855—1917年,台籍知名小説家許地山之父),經楊雲萍教授考證,得出「官年」比實際年齡少6歲。另外,硃卷樣本數量很多,許雪姬認為尚待進一步分析比對,除了把台灣的部分儘量找齊,還可以去探究當時知識分子從中舉到中進士之間究竟從事什麼職業。

在《續修台灣縣誌》中,詳細記載了王卿雲、王見三的家族關係。其中,卻是以「唐代封閩王、諡忠懿」的王審知為「始祖」。(許陳品/多維新聞)。

以撰寫《海國圖志》、《聖武記》的魏源來説,清道光二年(1822)年在順天府鄉試中舉,但到了23年後的道光二十五年(1845)才考中進士。如今雖然已發現魏源的鄉試卷,但這20多年的經歷就不會完整呈現在中試硃卷上,尚待其他史料補足。

家族為重 做官非為高升

林文欽,台中霧峯林家林奠國三子,台灣文化協會、台灣民眾黨、台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主導者林獻堂之父。在清光緒十九年(1893)的福建鄉試中,以福建台灣府台灣縣附貢生民籍的身份中舉。圖為林文欽的鄉試硃卷。(許陳品/多維新聞)

許雪姬強調,儘管士人多希望科舉考試能金榜題名、平步青雲,但台灣地方士紳卻不以在朝廷任官、光宗耀祖為己任,反而是將維護家族利益放在首位。

她以清代台灣五大家族之首的板橋林家為例,林平侯(1766─1844年)經營米鹽生意致富後,先是1803年捐銀數十萬兩獲得新竹縣縣丞官位,又以捐官方式捐得知州、分發至廣西,先任潯州(今廣西貴港桂平市)通判、補桂林同知,再升署南寧府知府、柳州知府,短短六年時間就從正八品縣丞升至從四品知府,不過他不求進一步往上高升,而是以四品大員的品秩致仕返台,除了正三品按察使銜的分巡台灣兵備道,其餘台灣地方官員品秩多低於林平侯,板橋林家的政商關係就此穩固。

在林文欽於清光緒十九年(1893)的福建鄉試的硃卷中,記載了霧峯林家的眾多家族成員,其中又以其嫡堂侄林朝棟最為顯赫,不僅賞加二品頂戴、賞穿黃馬褂、賞戴花翎,還獲賜「勁勇巴圖魯」的稱號。(許陳品/多維新聞)

許雪姬解釋,這是由於道光朝後朝廷財政困難,造成捐納之風大盛,除科舉這個「正途」之外,捐官等「異途」之門大開,成為另類的晉升渠道。位在台中的霧峯林家,有鑑於家族中多為武官,後有林文欽(1854─1900年,林獻堂之父)協助台灣巡撫劉銘傳清賦有功,於1888年加了正四品的道台銜,希望將家族轉型為文治型家族,且不求在朝中任職,才能保護好自家在地方的實力和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