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圈危機｜淪為非法集資擋箭牌 動輒百萬元起跳卻輕易可「走數」
吳亦凡性侵事件引爆輿論，這位昔日一呼百應的流量明星，不僅演藝生涯畫下休止符，更面臨刑罰身陷囹吾，但仍有許多「死忠粉絲」為其大力護航，甚至發表「動員劫獄」等誇張言論，也令「飯圈」文化再度走上風頭浪尖，官方也撂重話要整治粉絲文化的亂象。
這並非飯圈首次引起官方和公眾側目。早在今年4月，官媒《新華社》便發表一篇短評，直斥「飯圈」大規模「圈錢」亂象，「當追星變成『催錢』的游戲，當粉絲文化變成傳銷式的『氪金競賽』」。
而飯圈之所以淪為非法集資的擋箭牌，除了沉迷其中的粉絲外，明星本身、娛樂及經紀公司等亦都要負上責任。
早點錢、零花錢……錢錢錢，選秀節目熱播，飯圈圈錢也瘋狂。半個月內集資十餘場，總額從數百萬元至數千萬元，『愛豆』的臉面，靠粉絲的錢來撐。
《新華社》在評論中有概括描述飯圈集資，具體來說，在現今互聯網時代，粉絲的參與度和存在感愈來愈高，飯圈亦隨之形成高度組織化及架構化的體系。飯圈管理者會透過集資的方式，為心儀明星提供應援、刷數據、購買代言產品，甚至會主動為明星控制正評或負評數量等。
飯圈集資主要是響應各自明星後援會的呼籲，曾經參與多個明星後援會工作的小李（化名）接受內媒採訪時透露，集資活動大致上可分有三種情況。第一種是日常集資，在特殊節日或日子時，管理者會安排各種活動，或者「battle」，即透過與其他明星後援會比拼來進行團隊建設，以激發粉絲的熱情。
第二種是比賽集資，當明星參加選秀節目時，會需要後援會協助「刷數據」。明星必須要有足夠的得票數，但一個賬號的投票數目有限，於是後援會就會大量開設賬號、升級會員，甚至購買賬號用作投票。
最後一種是活動集資，比如現場見面會、演唱會等需要製作燈牌、租賃大巴接送，有時還需要粉絲有統一服裝。粉絲以自製的應援物為明星打氣，但仔細留意就會發現，這些應援物實際上是有人有組織地分發。此外，粉絲為明星舉辦生日會亦會透過集資，金額動輒可達數十萬元。資金大部分都會用作購買禮物送給明星，當中有奢侈品、潮牌等。
不透明的飯圈集資是他人謀生工具
其中一個為人熟知的例子，是2018年播出的真人騷《創造101》。據內地傳媒報道，為助力爭得「C位」（Center，核心位置），僅是其中兩名較受歡迎的明星孟美岐及吳宣儀，她們的粉絲為「打投」就集資合共超過2000萬元。
此外，在2021年的真人騷《創造營2021》及《青春有你3》，全季節目僅播出一半時間，就有不少明星的粉絲集資總額突破500萬元，甚至有人達千萬元以上。尤其在2021年3月14日，《創造營2021》的明星選手劉宇、張嘉元、甘望星以及《青春有你3》的明星余景天聯合展開限時「battle」，結果用於集資的手機App，由於使用人數過多一度系統崩潰。當晚排名第一名的劉宇，其粉絲集資額高達343.28萬元。
表面上看，這些都是每一名粉絲不求回報為心儀明星盡一分力的舉動，無可厚非。但由於過程往往並不透明，致使中間存在大量灰色地帶。張晴晴（化名）是一名明星周邊產品及活動票務的銷售者，她常年能通過各類渠道獲得明星的資訊及周邊商品，並以此謀生，「我也是有成本的，比如有些當紅明星的禮盒，我也要先行購買，再出售給粉絲，中間肯定要加價。一些熱門活動的門票是有限的，自然也會開較高價格。」然而，部分活動或節目的錄製本身是完全免費，只是由於人數有限，所以能獲得入場券的「黃牛」，就能夠高價銷售「門票」。
做粉絲慘過返工出力兼出錢
更何況，粉絲加入明星後援會後，面對管理者無所不用其極的催谷，「盡一分力」就會變成硬性指標，即飯圈中流傳的「做任務」。一名前粉絲以「PUA」（Pick-up Artist）來形容飯圈。
感覺自己就是被PUA了，心甘情願給他打投氪金，其實他和公司不過是把我們當成提款機，甚麼人設，不過一場精心編織的謊言陷阱。
來自河南的李芹（化名）亦是過來人，她加入後援會後，每天會從早上8時參加真人騷的投票活動直至晚上11時半，然後再用半小時透過聊天群組內的連結，匯報每天的投票情況，反饋給管理員進行統一整理。午夜一到，李芹就會開始新一輪「夜投」，直至凌晨2時半才能休息。她坦言，後援會就像一個公司的領頭人，下面細分很多部門，包括「控評組」、「視頻安利組」、「超話管理小組」等，每個組都有不同的功能。粉絲根據自己的能力或者時間安排，加入不同的小組，完成相應的工作。李芹活潑於「打投組」，「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所有時間都在打投。」
飯圈集資最大的問題就是龐大資金隨時去向不明，管理者「走數」的情況時有發生。例如男演員白敬亭的後援會「-LittleWhite93-BJT」，此前就有管理者以販賣白敬亭寫真相冊的名義，集資收取大量粉絲的預定款項後捲款潛逃。最終，白敬亭工作室要自掏腰包，幫助後援會和粉絲積極維權。在某明星後援會中任策劃的小C亦透露，曾經有一年為明星慶生集資20萬元，負責保管資金的人卻一夜失聯，「當我們千辛萬苦拿回集資App的賬戶後，發現20萬元沒有了。」
「走數」與否竟然只能全憑良心
專門被用作飯圈集資的平台「桃叭」同樣亦不能倖免，曾經有發起人向粉絲承諾將自家拍攝的明星照片製作成相冊，以168元的低價售賣，但最後並未發貨。桃叭管理人員根據此前採集到的資料找到發起人，發現發起人的實名認證是借用其他人的資料，顯然從一開始就有意「走數」。桃叭甚至有一宗涉及300萬元的案例，但由於監管缺失，最終資金並未獲得追溯，只能不了了之。
這些粉絲本身並非衣食無憂，他們大多數都是心智尚未成熟、經濟不獨立的未成年人，又或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其中有個案是當事人來自經濟條件並不富裕的農民家庭，他在網上發文求助，稱為「打投」花了三四千元後無法向母親交待，「現在開春了想買點種子，給媽媽轉2000，等著過了這陣再給你」。當事人更透露，家庭存款只有2萬多元，不能輕易「預支」，「要是中途拿出來利息就沒有了。」
整治飯圈集資亂象 法律法規不明確
對於飯圈集資亂象，國家近年來都有打擊整治措施出台。在去年2月21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網絡司指導下，中國網絡視聽節目服務協會聯合騰訊視頻、優酷、愛奇藝、嗶哩嗶哩等視聽節目網站，制訂《網絡綜藝節目內容審核標準細則》。對於選秀及偶像養成類節目，《細則》明確提到其存在問題，「節目中設置『花錢買投票』環節，刻意引導、鼓勵網民採取購物、充會員等物質化手段為選手投票、助力」。另一方面，國家網信辦在同年亦曾經點名批評微博等6個網上平台，指它們存在誘導未成年人參與應援打榜、大額消費、煽動挑撥青少年粉絲群體互撕謾罵的不良資訊和行為。
北京星權律師事務所主任朱曉磊律師就認為，目前除了《民法典》存在關於應援行為的概括規定、定性等外，相關法律法規並未對粉絲應援行為作出明確規定。朱曉磊表示，飯圈自發組織的集資活動日漸增多，集資金額巨大，法律上卻不存在明確的規定，要求此類賬目要公開、透明。朱曉磊更稱，並沒有明確的法律法規來規制飯圈集資行為中相關平台的責任與義務，平台本身亦很難做到完全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