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探秘】口嚼酒芒果與波羅蜜 清代文人眼中的稀奇台灣

撰文:林君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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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影響,民眾暫時無法自由旅行、遷徙,不過在經濟全球化的便捷物流下,人們要想品嚐異國風味、少數民族的傳統菜餚,或是嚐鮮異地特產的瓜果,依然是十分便利的事情。但在交通條件落後、訊息傳遞不易的古代,人們接觸到異文化的飲食習慣、食材時,往往感到驚奇。翻開台灣清代史料,就能看到許多當年赴台的文人,留下當時他們對台灣飲食與物產的見解。

在今日便利的物流系統下,美食絲毫未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人們還是能夠享受來自各地的料理。(envato elements)

17世紀,漢人開始陸續移居台灣,與居住在台灣西南部的原住民族群接觸,留下許多豐富的原住民風俗記錄。在飲食方面,原住民就有一道飲品,特別讓漢人印象深刻。

《諸羅縣誌.番俗考》有載:「搗米成粉,番女嚼米置地,越宿以為曲,調粉以釀。沃以水,色白。曰姑待酒」。「姑待酒」為台灣原住民傳統的釀酒方法,首先以口嚼米,利用唾液製作酵母,再把嚼過的米吐在盆中,待隔夜發酵成曲,最後再加入用米搗成的粉,才算完成釀酒步驟。

台灣原住民以口嚼米再釀酒的方式,令不少來台漢人感到新奇。1956年台「中研院」學者前往新竹縣拍攝賽夏族嚼酒法,留下相當珍貴的影像。(台「中研院」民族學研究所數位典藏網站)

原住民使用咀嚼過的糯米發酵而釀造之「姑待酒」,對漢人而言是相當特殊的釀酒方式。任台灣府海防捕盜同知(管船政治安)的孫元衡,特別記下姑待酒的釀製方法:「群嚼玉英粲,醽(音同靈)醁為氤氲,屏五齊三事,而狄康不聞。(作者注:番嗜飲,通計所食之餘,悉已釀酒。其釀法則聚男婦嚼米,納器為之,亦一奇也。)」, 文中的「玉英」指的是唾液,「醽醁」為美酒之名,認為嚼米就能釀酒是件神奇的事。

原住民所釀的姑待酒,經過來台漢人口耳相傳,傳到了未曾造訪過台灣的漢人耳中,就變成了「頃刻酒」。頃刻為片刻、時間短暫的意思,顧名思義,為在很短時間內就能釀造的酒。清代文人鈕琇(1644-1704年)一生從未到過台灣,但他於康熙三十九年(1700)完成的著作《觚剩》,卻有頃刻酒的記載。雖然鈕琇詳實寫下頃刻酒的釀造特色為「口嚼米」,但由於其內容可能從他人口中輾轉聽來,除了頃刻酒的錯誤訊息外,他還把台灣原住民錯認為生活在巴蜀的少數民族。乾隆年間(1735-1796年)來台文人朱仕玠特別考證,一一指出鈕琇該文的錯誤,並正名所謂的「頃刻酒」,應是「姑待酒」。

香甜的芒果是今日許多民眾的最愛,不過在清代,芒果種植並不普遍。(Getty)

除了酒之外,台灣由於屬亞熱帶氣候,其環境孕育出相當豐富的資源,對來台的漢人而言,島上的物產與植物有異於温帶的中原,處處令人好奇。即便來台官員、文人,事先找出南方省份如閩粵等的地方誌閲讀,還是有着許多令他們感到詫異的地方。比如康熙五十三年(1714)赴台任官的周鍾瑄(1671-1763年)就發現,台灣的植物花期時序相當紊亂:「百花應時而開,亦有一年長開者:如石榴、長春、佛桑(朱槿)諸花,漳、泉皆然。番蝴蝶、月下香(夜來香)、赬桐(龍船花)等花四時俱開,台所僅見。若荷花,直開度臘,玉蘭七、八月再花,則更奇矣」。周鍾瑄對於台灣與福建省漳州泉州地區一樣,有一年到頭都在開花的花卉並未感到太過驚訝,不過看到台灣當地的荷花竟可綻放至冬季,而玉蘭竟然於七、八月還能再度開花,相當訝異。

又香又甜的芒果 竟被康熙皇帝稱為「無用之物」

除了植物花期異於中原外,這些意外在台灣落腳、繁衍的水果,也讓不少漢人嘖嘖稱奇。像是每到夏季就盛產的芒果,在當年清代漢人眼中還是長相稀奇的物種。《台灣府志》載:「檨,紅毛從日本國移來之種。實如豬腰狀,五、六月盛熟。有香檨、木檨、肉檨三種;即外國所載,南方有果,其味甘、其色黃、其根在核是也」。文中的「檨」,即今日所說的芒果。

清聖祖康熙皇帝。(維基)

由於當時中國大陸尚未大量種植檨,因此芒果對於來台文人商賈來說,還是個相當稀罕之物。康熙年間來台文人鬱永河,在詩作《台灣竹枝詞》中,就有記下初嘗番檨的感受:「不是哀梨不是楂,酸香滋味似甜瓜。枇杷不見黃金果,番檨何勞向客誇。(作者注:番檨生大樹上,形如茄子。夏至始熟,台人甚珍之。)」

或許鬱永河當年品嚐的芒果尚未改良,雖然聞起來香氣十足、但可能味道非常酸澀,「番檨何勞向客誇」讓他覺得沒有必要大力推薦。不過這又香又酸的芒果,被福建巡撫呂猶龍(1718─1722年在任)特地挑選出來進獻給康熙帝,除了新鮮番檨外,還附帶了加工過的番檨蜜餞。但康熙帝只回復:「知道了。番檨從來未見,故要看看。今已覽過,乃無用之物,再不必進」。學者推測,可能礙於保存方式加上路途遙遠,芒果進獻到康熙帝面前很可能已經不堪食用。

除了芒果外,台灣還有原產印度,在東南亞相當普遍的水果波羅蜜。其果實巨大,加上波羅蜜的稱呼,不僅讓漢人感到好奇,也容易使其聯想到佛教。文人張湄以此寫了首關於波羅蜜的詩:「清果菩提繞室馨,金包相橘麗繁星。更憐斗大波羅蜜,磥砢(眾多、堆迭)真同佛髻青」。這首詩突顯了波羅蜜的外觀特點,先描述其香氣、再說其龐大醒目的外形,最後則以佛祖頭髮(佛髻)作結尾。

菠蘿蜜(大樹菠蘿)對清代文人而言亦相當新奇。(網絡圖片)

雖然芒果、波羅蜜都不是台灣原產的水果,但通過留傳至今的清代地方誌與文人筆記、詩作中,可以看到當時人們對於新奇事物的感受與想法。儘管體驗到了有別於中原漢文化傳統的飲食習慣,不過當時文人記述都較為客觀,且還會進一步去考究其來源真偽、澄清錯誤的看法。相比之下,現代人雖然生活在信息量爆炸的社會,不過在消息內容普遍被片面、零碎地解讀,反而不一定都能夠像古人這般,抱持着較為理性、公允的態度來面對不熟悉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