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業高不成低不就!踏入35歲 他們嘆經驗不值錢 轉行風險卻太高
當下,35歲年齡危機,幾乎成了中年人的職場「緊箍咒」。一個人在35歲以後還有多少可能性?張丹梅決定轉行時,已經36歲了,身邊很多人認為她在冒險,「這個年紀,你看不進書的,記憶力也下降了」。她不服氣,「把自己當成新人,有甚麼看不進去的。30多歲在職場是中年人,在你一生裏,還是個很年輕的階段,你後面還有幾十年要過。」
中年人以轉行跨越職業困境,不可能是部熱血漫畫。經濟上的窘迫,養家糊口的壓力,獨自承受的不確定性,不再風發的意氣……再一次站在起點上,他們渴望衝破年齡困境,也不得不背負更多東西。
平安金融中心106層氣派的辦公室裏,吳偉堅的名牌掛在一個不起眼的工位上。四個月前,他入職這家亞洲最大的律師事務所,成為一名實習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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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0月份,吳偉堅離開BAT之一的M公司,而後短暫地做過一段職業上的嘗試。三個多月前,M公司裁員,吳偉堅原來的部門,幾十人團隊裁減了將近90%的員工。近兩個月來,一些前同事在微信聊天中,常流露出對吳偉堅的羨慕——「你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方向。」
32歲的這次職業轉型,吳偉堅非常慎重。選擇律師這份職業,選擇這家律所、這位上司,均是他深思熟慮、反复衡量後的抉擇。
尹捷接近40歲,30歲之前她從事國際營銷工作,是全球各地跑的「空中飛人」。女兒出生後,她不得不放棄這份上升通道明朗的職業,摸索着開起了珠寶工作室。
轉行已有7、8年,尹捷有時也會覺得可惜,「現在的收入和發展,跟以前比起來,壓根不在一個等級。」
這些年,作為一個小創業者,尹捷經歷過商業方向的嘗試與探索,合夥人之間因分歧各奔東西,兩三年來因為疫情,生意更難做了。儘管如此,尹捷還是願意在這條路上,繼續摸索着往前走。
找個「越老越值錢」的工作
張丹梅與吳偉堅在同一家律所,她進入律師行業接近4年。
2017年,張丹梅36歲,在地產廣告行業待了10年。在這段職業經歷的最後幾年,她體會到的「失重感」越來越深切。
如今回頭去看,地產業的頹勢當時已輻射到地產廣告這個附屬行業,「甲方預算逐年減少,拖款越來越嚴重」。自媒體、直播等新興行業的衝擊之下,傳統廣告業疲態盡顯。
為回籠資金,地產業講求「快跑」,對廣告製作的要求亦是如此,「一個月或半個月就要趕出來,消費類廣告的周期是半年或一年」。因此,地產廣告的加班強度,比其他同行更為驚人,「996是家常便飯,007也不是稀罕事」。如此辛苦,張丹梅和同事們的工資水準,還跟10年前一樣。
隨着年紀增長,張丹梅發現,這份職業是碗「青春飯」,30多歲的人,加班熬夜熬不過20出頭的同事。所謂的「經驗」似乎也不值錢,甲方也更青睞年輕人們的新玩法。
得找個「越老越值錢」的領域,這是原行業給我的教訓。
與張丹梅不同,在轉行之前,吳偉堅在職場一直處於上升通道。
2015年他從上海知名外企辭職,進入深圳一家互聯網醫療創業公司,歷經四年多的歷練後,他又先後進入BAT中兩家大廠的互聯網醫療業務線。
儘管職級和待遇一路上行,在互聯網大廠工作的兩三年裏, 吳偉堅能清晰感覺到紅利期消退的跡象——職場生態上,內耗與技術壁壘,打破了他過往的「大廠濾鏡」。政策層面的監管趨嚴,寒意自上而下地傳導到辦公室裏,「業務線還能不能做下去」的隱憂,揣在每個人的心裏。
從個人發展來看,他所在的市場商務崗位,更依賴經驗和行業沉澱,35歲危機雖沒有其他職位殘酷,但再往上走也不太容易。
大廠的職場環境,吳偉堅也不太適應。他不願盲從上司,也不會過度苛責下屬。在一個高度競爭的環境裏,「這樣的人和團隊,不會被喜歡。」
在公司裏幹了那麼多年,他想擺脫螺絲釘的困境,「獨立掌控不了甚麼,自主的空間太小了」。重新做選擇,相對自由獨立的工作空間,是他看重的一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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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收入、可能性
離開廣告公司之後,張丹梅短暫地嘗試過首飾定制,也寫過小說,很快她就放棄了,把這些個人興趣,作為謀生的職業,實現起來太不容易了。
類似的探索,尹捷也經歷過不少。她是個善於做規劃的人,結婚之前就開始考慮轉行的路。真的生了孩子,到了不得不轉行的時候,她還是陷入了迷茫。
哺乳期那一年裏,尹捷接連考了品酒師、營養師、高級電子商務的職業證書。她想過做營養培訓講師,做過一段時間的電子商務,還差一點跟朋友合夥做心理問題前期干預工作。
張丹梅大學學的是法學,普通本科的法學專業畢業生,在這行沒有多少競爭力。剛畢業時,她沒有任何留戀地紮進了「看起來比較文藝」的廣告業。
10多年後,律師這份職業,被張丹梅納入了考慮範圍,起碼,這是份「越老越值錢」的工作。
在廣告行業的那些年,整日焦頭爛額於甲方的改稿要求,她感受到的自我價值感越來越低,「如果換一個新行業,我希望我從事的是有價值感,是能夠真實解決問題的工作」,從價值實現來講,律師也符合她的期待。
準備司法考試,張丹梅花了8個月時間。身邊不少人覺得冒險 ,「你36歲看不進書的,記憶力也下降了」。
這的確不是一件容易事,十幾年沒碰過法學課本,許多法律法條做了重新修訂,《民法典》出台……司法考試,她原本做好了再考一次的準備,還算幸運,一次就通過了。
「你把自己當成一個新人,有甚麼看不下去的,你要是特別在乎外界的評價,你還折騰個啥,你肯定是干不成。」
在律所裏,還有很多中年轉行的同事,入行時年齡比張丹梅更大,之前沒有任何法律的學業、職業背景,從零開始,也在這行紮下了根。 「不要抱守殘缺,這個世界是變動的,30多歲在職場是中年人,在你一生裏,還是個很年輕的階段,你後面還有幾十年要過。」
吳偉堅在大學時,修了經濟學和法學的雙學位,畢業之前已經通過了司法考試。不過,作為一個經驗為零,十多年沒碰過法律專業知識的小白來說,步入職業正軌,道路依然很長。
經濟成本,是擺在吳偉堅、張丹梅,以及多數轉行者面前最現實的問題。
「實習律師的工資,行業內一般是五六千,八千以上就很少了,生存上的苦惱,可能是現階段遇到的共同問題。就算過了實習期,入行的前幾年肯定是要熬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吳偉堅,轉行前反复地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有一些經濟積累,也做好了「過冬」的心理準備。接下來的一兩年,他的專注力要放在提升專業能力上。
決定轉行後,張丹梅2018年的大部分時間用來準備司法考試,這一年她沒有收入。進入律所後很長一段時間,她處於入不敷出的狀態。目前她成為執業律師有一年多時間,收入覆蓋生活支出依然勉強。
入行幾年,張丹梅發現, 深圳從事律師的同行太多了,市場上處於僧多粥少的狀態。成為執業律師之後,大部分從業者的收入形式更像是自負盈虧的個體戶。
案源對律師來說,永遠是個關乎生存的問題。「實習期結束後,如果沒辦法適應這行的生存方式,那真的會離開,我的一些同事也會轉去企業做法務,這是收入比較穩定的職業」。
未婚狀態,給張丹梅的轉行減少了很多壓力,這幾年父母也給了她不少的經濟支持。轉行之初,父母擔心她「30多歲會不會太冒險」。不過,老人見過她沒日沒夜的工作節奏,也支持她的選擇,「承受幾年的低收入,換一個發展得更好的行業,是值得的」。
收入上雖沒有太大改觀,但張丹梅找到了久違的充實和意義感。「打贏一個案子,解決一個專業問題,幫客戶拿回一筆錢,真能給我挺多快樂的,這跟原來的失重感完全不一樣。入行以來,這份職業帶給我的成就感是持續的,沒有降低。」
中年轉行,在張丹梅看來,跟年輕人比起來也有優勢。先前的閱歷、眼界和職場經歷,對她當前的律師工作,也是一種隱形的資源,或者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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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幻想,反覆考量
在30多歲重新選擇職業,張丹梅、吳偉堅的心態很平和,「這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決定踏入律師這行時,倆人都沒抱過多的幻想。
電視鏡頭裏激動人心的法庭辯論,對律師來說,背後意味着大量繁重枯燥的案頭工作,「別人注意不到的各種細節,你都要想到。你要有強大的承壓能力,你還得有持續學習的能力,所謂「行業選得好,年年都像是高考」。
「不要被電視劇誤導,把對律師的精英濾鏡去掉。這行認能力,你不行就是不行。多數人的收入跟打工其實差不多,甚至比打工更慘」,入行多年的大學同學,曾這麼告誡張丹梅。
選擇律師作為下一份職業之前,吳偉堅做了充分的考量與準備。
去年年底,吳偉堅開始考慮「去一個甚麼樣的去處」。「我覺我還沒定型,還在一個能學習提升的階段,往前走還有很多可能」。
他與不少朋友和前輩做了深聊。這些人的人生狀態,是吳偉堅嚮往的方向——「收入不一定特別高,能平衡生活和工作」。孩子兩三歲了,前幾年他到處出差,陪孩子的時間少得可憐,他不想再缺席孩子的成長。
在這輪交流中,他發現有些朋友已算得上行業大咖,可成功的路上,充滿了殘酷性與競爭博弈。這不是他想要的狀態,他希望工作能穩定一些,有一點成就,未必要拔尖,能保證家庭生活平穩和睦。聊過一圈之後,吳偉堅認定律師這份職業,相較之下更符合需求。
在律所和上司律師的選擇上,他也經過一番考量。
國內的律所中,一類管理更接近於公司,律師們要朝九晚五打卡,大部分案子需要團隊協作完成。另一類更貼近合夥制性質,律師獨立尋找案源,可以選擇獨自或協作完成案子,收入與律所分成。
他的上司律師,是位從業三十年的合夥人。這位合夥人學養基礎非常紮實,願意花很多時間,與團隊成員一起討論案子,在實習律師的專業能力提升上,他會專門分出精力和心思,幫助對方規劃成長路徑。
「能不能在專業上足夠成長,他願不願意花時間精力帶我,這很重要」。在這行,有些律師請助理,只是因為流程性事務太多,需要一個人搭把手。這種情況下,作為律師助理,專業技能的提昇機會不多,這不是他想走的方向。
「我覺得比較幸運,到目前為止,收穫比我預想的要好一點。」入行四個月的實習律師說。
在吳偉堅的規劃裏,過往的互聯網醫療工作經歷,也是一筆待挖掘的職業資源。待專業能力和經驗成熟後,他期望在醫療醫藥和互聯網領域尋找法律業務的切入點,成為一名既精又專的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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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怕」
在珠寶這條路上摸索了幾年,尹捷現下想的最多的是,未來幾年生意怎麼持續,能不能存活下來。
尹捷在蛇口原本開了家珠寶定制門店,疫情關關停停,撐了兩年多她還是關掉了店鋪。店面在地鐵口附近,疫情回穩時引流效果不錯。店面關閉後,她的客流少了許多。現有客戶當中,一些海外客戶的購買力,這兩年也降了很多。未來,經營上不可預計的困難,她很難估量。
疫情之前,尹捷的珠寶生意,還有另外兩個合夥人。三人的經營模式相當於小貿易商,從香港拿貨,再拿回內地銷售,「左手轉右手賺差價,很簡單很傳統,不過盈利還算穩定」。
三人不甘於做中間商,想做些有創意有特色的事情。再者,三人湊出來的錢,在拿貨價上根本拼不過大珠寶商,從長遠來看,她們也沒有實力和大貿易商競爭。對於接下來的經營模式,合夥人之間意見不同,疫情之後,尹捷開始一個人獨自摸索。
這兩三年她摸索出了兩條路,一條路是與國外的設計師合作,為客戶做定制類珠寶,這其中也包括珠寶高定服務。另一條路是承擔採購中間商的角色,幫助國內的珠寶公司,從非洲源頭礦場採購寶石,這些礦場,也是她在上一份工作中掌握的資源。
路是她一步步摸索出來的,這個過程當中的壓力和迷茫,她很難找到合適的傾訴對象排解,「你遇到的情況,別人也沒有相應的經驗,還是要靠自己去把握方向」。
大環境帶來的不確定性,是尹捷憂心未來的主要原因。在珠寶圈子裏,疫情引發的效應逐漸顯現,「有些客戶已經把收藏的貴重寶石拿出來變現了,現在買家都比較保守」。
即便現在收入和事業發展,都不如上一份職業,未來也不夠樂觀,尹捷依然沉浸於這份小事業,「珠寶這個事我很喜歡,我就喜歡看這些美好的東西,把它作為工作不會厭倦」。
她饒有興致地聊着下一步規劃,「想往藝術珠寶方向發展一下,藝術珠寶屬於收藏品,市場跟油畫等藝術品類似,投資價值很豐富」。
這位年近40歲的女性,現下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孩子身上。但談話間看得出來,她對事業有着極其飽滿的熱情。談及當下年輕人們的狀態,她有些惋惜,「很多年輕人的創造力,都被現實壓力消磨掉了。」
尹捷聊起這些年自己的經歷,七八年來,她遇到過很多熱心慷慨的同行,「以前根本不認識你的人,你去找人家討教,對方都很熱心地幫你。其實你真的去做了,在摸索的過程中,還是會遇到很多人,願意幫你一把的」。
「我還是覺得大家要敢於追求自己的職業理想,即便說現在大環境不好,在你生活還過得去的情況下,盡量把精力投資到事業的規劃上,千萬不要怕,要保留一些銳氣,盡量走出一條自己的路」,在轉行路上不斷摸索的中年人,如此鼓勵年輕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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