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子鑑定師】屢遇奇案 倫理悲劇、大肚浮屍:拆散近4,000家庭
戴維是中國湖南長沙的一個DNA親子鑑定師,外號「婚姻破壞者」。工作11年來,共接觸近2萬個委托,檢測結果讓3000多個家庭走向崩潰的邊緣。戴維的辦公室堪稱「人性實驗室」,工作的最初幾年,他的三觀被不斷炸毀和重塑……有惡婆婆賣掉孫女,騙兒媳說孩子死了的;有一女共侍七夫,搞不清誰是孩子爸爸的;甚至有帶着一簇狗毛來做親子鑑定的……2016年,戴維開始將自己的經歷記錄下來,如今已有200萬字,寫成了三本書。
自述:戴維 編輯:倪楚嬌(一条)
可能有人會覺得我的工作充滿了八卦和負能量,但,被欺騙的人有權知道真相,我的工作就是一個照妖鏡。
我是DNA親子鑑定師——「婚姻破壞者」
我叫戴維,朋友們都戲稱我爲「婚姻破壞者」。因爲我的工作非常特殊——DNA親子鑑定師。11年的時間裏,我一共經手了將近2萬個委托,其中「非親生」的概率在26%到28%之間。也就是說,有3000~4000多個家庭,因爲我的檢測結果,走向崩潰的邊緣。
我的母親本就是一個DNA親子鑑定師,但因爲這一行的故事不着我的面,把我已經寫了10萬字的武俠小說手稿撕成了碎片,從此我就自暴自棄了,索性放棄了夢想。聽着父母的安排,念了法醫專業,進入了DNA親子鑑定中心。初期是很不適應的,因爲這裏高濃度地聚集了人間不幸的事情,堪稱「人性實驗室」。
從此,任何小說、電視劇的情節都吸引不了我。和我的生活比起來,再狗血的劇情都顯得很平淡。每次和朋友聚會,都會發展成「戴維講故事之夜」。但每次講完故事,都會被扔臭雞蛋:「你這又是編的吧!」只能說,生活的精彩程度遠超你的想像。 有惡婆婆賣掉孫女,騙兒媳說孩子死了的;有一女共侍七夫,搞不清誰是孩子爸爸的;有和不同膚色、教育程度的男性交往,只爲收集各種膚色的孩子的;有懷疑自己老婆和女閨蜜出軌,結果女閨蜜是雙性人的;有孩子被拐後,加入打拐團隊,陰差陽錯救了自己孩子的;有走散了60年,80歲才重新團圓的兩姐妹……
前幾年,我的三觀每天都在炸毀和重塑,現在,我都見怪不怪了。
「有人提着刀來取鑑定結果」
客戶過來拿材料的時候,就是我們面對各項突發狀况的時候。爲了更好地安撫他們,我考了一個心理諮詢證書。這一行需要很强的心理素質和溝通能力。我們經常遇到很多隨身帶着刀的。如果檢查出來孩子不是他親生的,他就要自殺。其他鑑定中心遇到過,當事人情緒激動,直接把接待他的一個小姑娘捅傷了。所以我們現在全部都安裝了安檢門。進門前,必須把刀具交出來。
「被騙的人,有權知道真相」
很多人會覺得我們這個行業很八卦,甚至缺德。我也曾一度質疑自己和這份工作。
那是一個將近50歲的男人,當他得知他養育了20多年的兒子不是他親生的時候。他在我們面前像瘋了一樣,使勁抓自己的頭髮,幾乎拔下了一半,頭皮都流血了。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狠的人,我們3個人沖上去攔他,才把他攔下來。那番場景直接讓我哭了出來。帶他來的朋友告訴我們,他在外面打工這麽多年,90%的錢全部寄回家給他老婆。自己省吃儉用,連穿的鞋都是破的,甚至做親子鑑定的錢都是朋友出的。就這樣,他老婆還出軌了。過了幾天聽說,他回到家就把妻子的腿打斷了,還上了新聞。
這件事情給我的觸動非常大。我覺得如果不給他做親子鑑定,他會不會過得好一點?也不至于犯罪了。但是後來我們領導跟我講了一句話,我一直記到現在:「被欺騙的人,有權知道真相。」既然他要來做鑑定,就說明他已經陷入懷疑的境地中了,而且是很重度的懷疑。如果我們不鑑定,他會一直煎熬下去。我們就像「照妖鏡」吧,幫他辨別出身邊的人是人是鬼。如果他早一些知道,就有早一些重來的機會。也是這樣的信念,讓我能一直做下來。
偵查老兵錢大爺
找上門的委托人裏,10個裏面有8個是男性。在我接觸過諸多的綠帽子事件中,錢大爺的故事讓我印象深刻。
錢大爺大概50歲,他娶了一個30多歲的女子做老婆,對方還帶來了一個十幾歲的跟前夫生的兒子。婚後,她又給錢大爺生了個孩子。 幾年過去了,錢大爺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孩子不是自己的,就找到了我們。鑑定下來,果然不是他親生的。「你說說可能是誰?」錢大爺和以往的一些委托人一樣,想讓我們幫他搞清楚這個問題。我們能做的,就是根據錢大爺的描述,比如妻子的性格、社交範圍、過去的經歷,來爲他找出一些「嫌疑人」,再通過DNA鑑定來核實。錢大爺的下一個舉動,至今都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裏——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簿,裏面密密麻麻記載着妻子和各種男性的行踪,比如他們的單獨相處時間、地點、事由。比方說,某年某月某日幾點,某人找我妻子打麻將,兩人同時消失的時間是什麽時候,持續時間多久……後來才知道,錢大爺年輕時候當過偵察兵。
錢大爺鎖定了4~5個嫌疑人後,回家開始收集這些人的檢材。普通檢材的話就是血液、毛髮、口腔粘膜,這些提取DNA比較容易,收費也便宜。特殊檢材,如香口膠、指甲、精液、牙刷,杯子都是可以做的。DNA 鑑定結果顯示,這些人和錢大爺的孩子都沒有血緣關係。 錢大爺不死心,又弄來4~5個,但依然不是。3個月的時間,幾乎把妻子身邊的男人都查了次。
福爾摩斯說過:「當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後,剩下的即便是再不可思議的事情,也是唯一的真相。」對於錢大爺而言,剩下的人裏只有一個人能懷疑了——妻子和前夫生的兒子。DNA報告證實了這一猜想——這是一個亂倫事件。但故事還沒完……他的妻子和兒子之間其實根本沒有血緣關係,他們兩個是私奔的情侶,在遇到錢大爺之後,妻子謊稱情人爲自己的兒子,一起靠錢大爺來養。最終錢大爺跟妻子離了婚,我們也給他所有的鑑定打了8折……
不怒反笑的奇怪男子
當得知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時候,一般男性都會發狂,即使不哭不撞墻,至少是滿臉痛苦。
但我們遇到過一個委托人,他非但不難過,還很高興,就像在路上撿到1萬塊錢一樣,興高采烈地就走了。我們就覺得很奇怪,我說這個人肯定有問題,但我們也不可能去問。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有一個女的找上來,跟我們大吵大鬧的,要我們賠償她的精神損失,說要把我們告到法院去。
你猜發生什麼事?其實那個做鑑定的男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的同事。他取了女子小孩和丈夫的材料來做鑑定,證明了這個小孩不是她丈夫的。然後那個男的,以此爲要挾,强迫她跟他發生關係,否則就要告發她。發展到後面的話,他還找她要錢……
因爲這個事情,我們中心進行了反思,推出了「來做鑑定,必須出示證件」的規定,以防此類事件再次發生。但隱私DNA鑑定,本來就非常隱私,一般人都不願意留下個人信息。所以越來越多人選擇去別家做鑑定,導致生意一落千丈,這也是一件兩難的事情。
河中女屍
DNA鑑定中心,不僅有隱私鑑定,還有司法鑑定。上文所說的鑑定都屬前者,客戶不需要提供任何證件,我們只對檢材負責,得出的報告不具法律效應。後者,需要提供身份證,有一系列嚴格的規章制度,報告可作爲呈堂證供。
進入中心2年後,我被委派了第一個司法鑑定案子。警方帶着我們去停屍間取樣。一路上,我都覺得沒什麽好怕的。因爲我們做這一行,見過太多屍體了。什麽斷腿的、斷手的、甚至還有被大卡車壓成紙片一樣的,再恐怖的場面我都見過。但是我一走進停屍間,就感覺有點異樣,因爲氣味太難聞了,就是屍臭。帶我的楊姐對我講:「你在這裏能堅持一分鐘,就算通過。」 把裹屍布揭開的那個瞬間,我整個人都蒙了。她是一具女屍,水裏泡了一段時間,腫脹得完全不成人形,身上還有蛆不停地爬。肚子挺着,但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懷孕,因爲她的肚子已經脹起來了。我就像觸電了一樣,站在那裏半天不動,整個人已經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在這裏幹什麽,這是哪裏,我都不知道。
那,爲什麽要委托我們做親子鑑定呢?因爲這個女孩未婚,智力發育不太正常,才十幾歲卻懷有身孕。警方懷疑,殺死她的凶手極有可能和孩子的父親有關,這就進入了我們的範疇。
警方一共給我們送了有7~8份檢材,來自於他們村子裏的二流子、十幾歲調皮的孩子、喪妻獨居的男子,但發現都不是。排查了很久,最後發現,原來孩子是女孩的三叔的。但是除了女孩子三叔之外,二叔、二叔的兩個兒子都跟這個女孩發生了關係,而且村裏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男人都跟這個女孩發生過關係。
後來全村調查,一個一個問,最後調查出來的。女孩是留守兒童。父母在外工作,就把女兒托付給二叔撫養。三叔是一個好吃懶做的人,靠自己的大哥,也就是女孩的父母養着。後來女孩父母爲了給兒子操辦婚事,就停了給三叔的補給。三叔就萌生了這樣的念頭:「你憑什麽拿我的錢去給你兒子辦婚禮?那好,我就用你女兒來給我賺錢。」然後他就去收那些流浪漢、不懷好意的男人的錢,一次收10塊、20塊,甚至半瓶酒半包烟,就讓他們跟侄女發生關係,自己也參與其中。 但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警方最後認爲是女孩不小心滑到池塘裏了。但是歸根結底悲劇都是三叔造成。所以說「升米恩,斗米仇」,真是太無耻了。
這個事情之所以對我衝擊特別大,不僅僅是因爲那個畫面,更多的是整個案情,讓我懷疑人性。真的,做我們這一行,很難去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我的孩子不認我
除了「綠帽子系列」、破案之外,其他諸如:孩子走丟的,不確定找到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或者孩子已經很大了,需要上戶的;或是要做DNA身份證的……這些都需要做DNA親子鑑定。
之前遇到一個大姐,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失踪了,她非常自責,就加入了一個尋親團隊。團隊發展到後來,也會去打擊乞丐團夥。就是那種拐走小孩之後,把他們手腳打斷去乞討的團夥。
有一次在長沙,經綫人舉報,她留意起了一個父子乞丐團夥。團夥的主管是一個男的和身邊的一個小乞丐,還帶着幾個斷手斷腳的小孩。大姐就趕緊拍照、報案。等到警方把那些人抓回去之後,她才看清楚那個主管級別的小乞丐,居然跟她的另外一個小孩長得特別像。她就有預感,覺得這就是她自己的孩子。結果DNA一查,還真的就是她孩子。
大乞丐後來交代,這個小孩確實就是他抱走的。因爲他看到其他有孩子的乞丐比他討得錢多,所以生了歹意。就這樣討着討着,討出感情來,把他當做自己的兒子養。後來爲了賺更多錢,大乞丐就繼續抓孩子,采生切割,小乞丐也參與其中。他們一起全國各地跑,直到跑到長沙來,給他母親發現。
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大姐在我們這邊做親子鑑定的時候,孩子很木然。大姐想抱他,這孩子一直在推,他說:「我不要你,我要我爸爸。」真的很凄慘,好不容易找到小孩,小孩不認可。真的,人生的悲歡離合太多了。
你寫的故事,就是我在經歷的
「你寫的故事,就是我在經歷的」
從2016年開始,我將自己經歷過的故事寫成文字,目前正要出版第三本書。自從高中的手稿被撕毀後,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重新寫作的一天。在經歷了女友出軌、父親病逝後,2016年的8月,我重新開始寫東西了。那時,我每天每天做噩夢,爲了麻痹自己找點事做,我就開始把這幾年的經歷發布在網上。我是在尋求別人的鼓勵「你寫得真好」,也想要耗盡自己的心力,每天寫到淩晨3點,就不會做噩夢了。
現在,經常有粉絲給我留言:「你寫的這個故事就是我在經歷的,我該怎麽辦?」他們會詢問我的意見。在現實中,他們可能很難找到出口,而我的身份讓他們心安。我會安慰他們:有很多人和你一樣在經歷這些。也提醒他們不要重蹈覆轍:出軌只有0次和N次的分別。甚至帶着已經走出來的朋友來現身說法。
「我當時真是傻到骨子裏了。」這是他們走出這段經歷後,經常對我說的一句話。這讓我覺得記錄這些故事是有意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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