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劏房選委荒唐過去.二】張志權:如果冇行古惑,我可能係劉德華
「後悔,是因為當初,其實不用走這條路。」權叔20多歲至50歲的日子都在監房渡過,青春在獄中慢慢地老去。在他還青春健碩時,如果性格外向一點,說不定會是另一個劉德華?
攝影:郭雅揚
權叔是大埔原居民,由阿嫲帶大。阿嫲有一大塊地種田和放租,內向的鄉村小孩喜歡畫畫,看完漫畫《龍虎門》就對着畫,專心地望着桌上水果又畫了一個下午。直到中三認識了那班「朋友」,他才開展另一種生活。
上一集:[一個劏房選委的荒唐過去.一] 阿叔泰國坐監11年 帝王級享受
如幻似真的過去
舞女大班做不住後,他經大佬介紹在電視電影做臨記,可以見明星又好玩。有次被叫到邵氏廠景拍電影,也不知拍什麼戲,只知道要坐在旁邊扮醉酒佬。拍戲無日無夜,片場人人手忙腳亂,臨記沒敢說什麼,只在旁睡睡醒醒間等時間過。一睜眼,嘩,點解前面好多女仔無着衫,「我以為發夢啊,這樣的畫面。原來在拍色情戲,《唐朝豪放女》,萬梓良和夏文汐做的。」權叔掩掩嘴。
在電影蓬勃的年代,他飾演過賭徒、民警、小販等閒角,但沒法為自己人生找個角色,「那時候識人做編導,說我生得高大,給我電視台的合同,叫我簽。」但想想,做藝員要對很多人,說很多話,自己性格內向,不適合啊,所以放棄了,「如果我做,應該早劉德華幾年入訓練班,錯失了機會啊。」老伴在旁訕笑:「不然呢?你會是劉德華嗎?」大家一陣哄笑,權叔卻認真地說了聲:「可能係㗎。」語氣難得的堅定,只是被笑聲蓋過。
70年代尾至80年代頭的黃金時代,他每天遊手好閒,拍拍戲,收收數,打架打到出彌敦道。有朋友就有錢,癡飲癡食,食飯說是陀地,看戲又說是陀地,出入文華戲院(現已結業)、快樂戲院(現已結業),「行入去就得,點敢唔畀你入,好過癮。」收到錢時就買貴嘢,戴金戴勞只為了威,一千多元DuPont火機,打開時「叮」一聲的響,好有型,做酒店時月薪才300多元,他不抽煙的也買支幾百元的鋼筆,插在蒙特嬌西裝袋口,穿出來就知道你是江湖人士;無錢時從油尖旺回大埔村屋,帶朋友回去吃阿嫲住阿嫲。
這樣的日子像電影場景般如幻似真,他隨青春的波浪,流下去。醒來時,波浪要吞噬他,在舊曼谷機場。因為販毒,他被泰國警方拘捕,判了無期徒刑,那些有份推他的波浪,消失不見。
泰國的監房很大,權叔住的倉有2000多人,總共有12個倉。在拘留所混了3年多,到監房正式服刑時不再那麼水土不服。他會說泰文,懂得找獄卒幫手,會照顧新來的香港人。
權叔說,在入面什麼都能買,喜歡睡軟床的可以買兩張床褥,叫獄卒帶進來,「他們賺我們的錢比他們的糧還要多。」他有家人接濟,姐姐曾來泰國探望他,有時寄些冬菇海味過來,「醒」一點給獄卒,日子不算太難過。
在泰國監獄的日常:釣魚打波打泰拳
在入面,早上8點要起床,因為要看一看升旗禮,雖然外國人不大理會,仍要坐在旁邊靜靜地等,看完才回去再睡。有一天,權叔的朋友睡晚了,沒起來看升旗,被班泰國人打到趴喺度,「沒辦法,規矩是這樣。」其餘的日子,香港人自成一角,每天起來想想要煮什麼吃,然後向獄卒落order買材料,每早新鮮送到;他們夾了錢在湖邊建了個涼亭,放了電風扇、電視,每天在那聊聊天、釣釣魚、打吓麻雀,有時與泰國人打籃球,看他們打泰拳,有餘錢時會請跨性別囚犯按摩,「有個按得好舒服㗎,我時不時找她按。但後來有人跟我說,她傻的,殺死了老豆老母,我當堂嚇一嚇,不是吧!以後不敢找她,誰知她何時發作。」權叔向後退一退,笑起來。
由於太過清閒,權叔在獄中信教,因為想拿些西瓜、波鞋、漢堡包。每個星期神職人員會帶些禮物來探外國囚犯,跟他們聚會,問他們的需要,每次見到權叔拿禮物回來,他的朋友都嚷着要加入,「我跟他們說,要加入不容易呢,要做功課,抄金句,下次聚會背給牧師聽,那些金句是英文呢!」
其他人不會英文,權叔成了代表,每個月向當時駐泰國的英國領事夫人反映意見,還時不時要她買點東西入來,吃的日用的,領事會從他們各人的戶口扣錢。有一回,領事夫人說百貨公司大減價,可以幫他們買床單,權叔連聲說好,還說買多套送給朋友,「我以為很便宜啦!嘩,原來一個枕頭套都600匹,床單2000匹,領事夫人的『平』跟我們的『平』差太遠!不過算啦,都買了,最重要戶口還有錢在。」送了給沒錢的朋友也不敢說貴,誰料他竟然嫌床單太大,剪了它,「心都赤埋啊!」權叔邊說邊笑,那時常用的sarong(紗籠)一張才幾十匹,還要是絲質,「以後都不敢叫領事夫人買日用品,哈哈!」
回來
監房中過退休般的日子實在悠閒,但跟很多香港人一樣,97回歸大限的日子愈近,他心裏愈不踏實。當香港很多人急忙逃走到外地之際,在泰國的權叔不斷上書,要求透過國際囚犯移交(換囚),回港服刑,「那是英國代表香港、跟泰國簽的,誰知回歸後會如何啊?說不定回不來,還是早點回來好。」
1997年頭,權叔與另一位香港人,趕得及啟德機場停用前,降落在1986年離開香港時的原點。那時,因幾次特赦(泰王在重大國定事件或吉日御賜囚犯)他刑期剩下40年,而權叔已經37歲。
回港以後,他住進石壁監獄,香港的監獄生活又如何?為什麼今天的他會成為參選特首選委的基層戰士?請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