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生態友善耕種 體現生物多樣性
「生物多樣性」是什麼?《生物多樣性公約》與香港有什麼關係?只談保護野生動物,就等如有豐富的生物多樣性?《生物多樣性公約》(下稱《公約》)覆蓋範圍廣闊,上至天空,下至深海,野生物種、農業、漁業,以至城市規劃和日常生活模式等全都有關。
相比「有機耕作」或「環境保育」,生物多樣性的概念更全面地顧及生態,但亦是更難於理解的議題。不如由最貼身的「糧食」入手,從農業去了解生物多樣性的複雜內容。
攝影:梁鵬威、吳鍾坤
漁護署為制訂香港第一份《生物多樣性策略及行動計劃》(BSAP)作公開諮詢,諮詢期剛於本月完結,生態保育人士及團體紛紛提交建議書,並透過媒體呼籲市民積極發表意見。儘管環團出盡力氣試圖引起公眾關注這議題,同時指出政府現時對《公約》的履行不足,但市民對「生物多樣性」這概念仍然陌生,對諮詢的反應頗為冷淡。
聯合國每隔一至兩年便會就《公約》召開高峰會,跟進各國履行職責的進度。在2010年的高峰會上,聯合國發現大多數簽約國都未達標準,於是訂立了更嚴格的《2011-2020年生物多樣性戰略計劃和愛知目標》(下稱《愛知目標》),並以「制止及最終扭轉地球生物多樣性喪失」為目的,而每個締約國都必須自行制訂一份BSAP,說明如何執行《公約》要求的事項。
簡單來說,生物多樣性覆蓋三個層面:「基因多樣性」、「物種多樣性」和「生態系統多樣性」。就在《公約》的序言中,已提到「生物多樣性」是全人類需要共同關注的事,生態系統中的生物多樣性愈高,對世界日益增加的人口而言,無論糧食生產以至衛生健康各方面都非常重要。生態體系愈豐富,其抗擾能力和穩定性就愈高。
聽起來很抽象,是嗎?農夫周思中以「永續農業」方法耕作,我們從當中可見到《公約》的實踐。
小昆蟲滋養農田
農作物多樣性拯救人類
周日早上來到位於元朗錦上路、由周思中創立的「生活館」。周思中提到田裏的油麥菜:「紅油麥在剛過去的冬天種得不錯。」周思中種過6、7種油麥菜。在剛過去的冬季,氣溫一直持續溫暖,但在農曆新年前後卻驟降至零度,這對農作物的生長影響甚大。
他解釋,紅油麥抵抗得過突如其來的寒冬,但不代表另一種油麥菜也能活下來,要是只種單一農作物,就有可能敵不過氣候等變化而失收。農作物的基因多樣性,保障了糧食來源。
不翻土、不施肥、不殺蟲
生活館的田不算大,圍着走一圈只需10分鐘,但所種的農作物種類卻很多,一行椰菜、一行矮瓜、兩行生菜和三、四行粟米,有些田蓋着乾草休息,粟米田同時種了南瓜和豆。「這叫伴生種植,可按農作物生長所需的空間來劃分,如粟米佔據高空位置,豆類在中間可幫忙固氮,南瓜則覆蓋泥面。此外,番茄和羅勒、花生和豆都可以一起種。某些農作物種在一起可互相驅蟲,提升泥土質素。」
周思中不會在農田殺蟲,這是永續農業的特別之處。「我師傅說農作物多蟲,可能是品種不適合本地種植,或是泥土出現問題令農作物長得瘦弱,所以才會吸引蟲飛來,治本方法是改善泥質和耕作方法。」
犁田多會翻土,但周思中鮮有這樣做。他將割剩的菜頭菜尾和從附近豆腐店收回來的豆渣,撒在田中,再以乾草鋪好,這叫「護根覆地」(mulching)堆肥法。他用手翻開乾草,蚯蚓、馬路蟲、鼻涕蟲,還有許多不知名的生物一下子被嚇至亂竄,物種的多樣性由此揭開。這些小東西正在幫忙降解有機物,再排出養分,在乾草和泥土之間構成一層厚厚的腐殖質。若然翻土,小生物便難以生存。出自這塊田的紅菜頭,不比常規種植的小;在剛過的冬天,收來肥大的白蘿蔔,每條差不多有3斤。
但這優質土壤不是一朝煉成,周思中的農作物曾被人看不起。「常規耕種的農夫曾到過我們的田,取笑田中農作物又瘦,產量又少。起初幾年的確是這樣,但這塊田已耕作逾5年,泥土已培育出小小的生態系統,不只昆蟲,還有真菌,它們的菌絲在泥裏織成看不見的網,農作物的根透過網吸取營養。只要給它們時間,它們會替你工作,農作物亦愈種愈好。」
科技能勝自然?
在嶺南大學文化研究學系教授農業學科的周思中教學生幻想以下的世界:在未有犁田機、現成飼料之前,種田要靠牛和馬;要養活牛馬,農夫得種植動物食用的禾草,草料曬乾後可用來覆蓋泥面堆肥,農夫種植果樹、菜等自己食用。這些就是多樣性。
單一耕作又會怎樣?「只種粟米,你就要出售農作物來賺錢,再買其他食物,這要在有石油副產品如電力的大前提下才能發生(不靠動物耕作)。石油副產品不能用到永遠,無油時才想辦法,太遲了吧?永續耕種或中國傳統農耕都建立在多樣性的基礎上。」
印度亦有類似以上的耕作方法,在名叫「Didgi」的村落,婦女負責耕種,她們在面積不到兩英畝的農地,不靠化肥農藥,種植12至23種農作物,種子只作交換,不作買賣。這種Didgi婦女引以為傲的種植方法,已獲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認可。另一邊廂,印度每年卻有數千農民自殺,原因是他們改種單一或基因改造的農作物,令農作物難以抵抗氣候變化,農地失收影響生計。更嚴重是,在一般市場已頗難買到非基改的種子。
生態人眼中的農田
生活館田裏的小生物,對農夫來說是降解和製造養分的好幫手。而生態導師黃志俊(Dickson)翻開泥土,見到各式各樣的生物時,亦滿意地笑道:「想不到有這麼多生物,這就是生物多樣性的體現。」
農地生境往往被視為只有中至低生態價值,原因是大部分與發展計劃相關的環境評估,都側重「天然性」及「人為干擾性」,而農地總是給人「人為」的印象,故難以在環評中取得高生態評級。然而,香港塱原是一大片相連的濕耕農地,同時又是眾所周知的高生態地區,吸引不少候鳥出沒。環保團體長春社甚至與農夫合作種植水稻,為飛來過冬的瀕危禾花雀提供食物。
一直被低估的農業生態
Dickson感慨:「很矛盾,環團或政府一方面認同塱原農地的生態價值,另方面卻不甚重視如新界東北、錦田等其他地區的農地。即使是較細小和零散的乾或濕農地,都各有獨特生態環境,我們應該着重的,是耕作技術是否生態友善。」
他認為香港的農地生物種類十分豐富,「而且物種的密度,比較少人類干擾的原始自然環境更高。若環境有中度干擾,反而會有更多物種」。原來這與生態學上的「中度干擾假設」(intermediate disturbance hypothesis)有關,Dickson舉例解釋:「颱風對生境很重要,例如雨林遇上颱風,一些老而未死的樹遭吹倒了,會令整個空間變得寬闊,有些物種因空間、陽光增加而有生長機會。」
Dickson在農田中發現過不少叫他驚歎的生物,例如已在香港消失很久的草游蛇。「我在馬寶寶農場發現了牠。這種蛇愛在農田中生活,但香港和其他華南地區農業愈來愈少,剩下的多是非生態友善耕種農田,都令牠們難以存活。」Dickson邊說邊展示草游蛇的照片,語調帶着興奮。除了草油蛇,還有近年發現螢火蟲,不少都是本地獨有品種,而且只在濕耕地發現。
他認為:「農業和生態不應該分割,它不是純粹生產和顧及產量。可是在香港討論農業時,大家通常將它當成日常經濟活動,又或是食物安全衛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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