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菖蒲代碌柚葉 老榕樹作守護神 本土民族植物何只土沉香?

撰文:吳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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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孟子.梁惠王(上)》
人類自古已使用植物,歷史與人類存活在地球上的時間一樣長。植物作為糧食、藥物、建築、織衣等原材料外,還有文化藝術層面上的意義,絕不能小覷。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竹子令人想到四川,藜麥則連繫着秘魯,這些都是「民族植物」。香港的「香」來自「沉香」,近年沉香樹卻被斬得所剩無幾。不再依靠種植、農耕作為經濟命脈的香港,如何重新發掘屬於本土的植物,從民族植物談到生態保育?

永續農業老師兼《非常生態人》作者馬屎,最近舉辦「本地民族植物」的課程及導賞團,希望換個角度令保育生態更易讓人理解。(吳鍾坤攝)
從前香港為農耕社會,農民種象草用以餵飼牲畜。現在於路邊不時仍會見到象草。(吳韻菁攝)

民族植物 與人有關的植物

香港生態作家馬屎,早前帶團出發尋找香港的「民族植物」,他抬頭指着一棵貌似芒草的植物道:「這是象草,香港於五六十年代時仍是農業經濟社會時,農民種這類牧草給牛吃,也算是香港的民族植物。」

民族植物是什麼?可先由「民族植物學」(ethnobotany)說起。這是關於植物學、生態學、人類學、民族學、社會學等的跨學科。儘管人類生存自古已利用植物,但「ethnobotany」一字則於1895年才正式出現,此字由美國地理、生態及植物學家John W. Harshberger所創。在此之前,有數位學者亦開始着手相關研究、資料整理及建立調查方法。

何種植物才算是民族植物?它們連繫着一個民族的發展,與歷史、經濟、文化有關,不過亦可簡言蔽之為「原始人類、土著所使用的植物」。

Ethnobotany一字曾被翻譯為「人文植物學」,中國植物學家裴盛基於1982年時使用「民族植物學」一詞,其後1984年香港出版的《人類學詞彙》和1995年在法國出版的法英漢《農業辭典》中等將「民族植物學」作為正式的中譯名。

廣東涼茶鋪用到的火炭母,在本地亦是常見植物。(資料圖片)

講生態 民族植物易入屋      

本地風俗及植物使用的歷史,可翻閱七八十年代香港的方物誌。「當時撰寫方物誌主要有數位作家,如葉靈鳳、饒玖才,方物誌中有記載動植物及其他人文風俗。植物方面,例如提及風水林,或廣為人如的薑、水翁花等,但不是從生態角度來探討。另外,由於成書年代較早,其論述與現代社會情況已有分別,覆蓋的內容亦未必夠用。」馬屎道。其後香港經濟急促發展,接觸西方發展文化為主,在了解傳統文化或自然文化這些範疇,他認為香港人較為不足。「有關自然環境及文化的保育和記載,這二三十年可謂真空了,台灣已比香港走前很多。」

談香港生態保育,會說風水林、生物多樣性,但似乎跟一般人距離很遠,「我們不再以土沉香賣錢,又不養蜂養蝶,會否難以談論蜜源植物?因此想換個角度,以民族植物來講保育,例如水翁花是涼茶廿四味藥材之一,大部份人只記得花名,但它們的食療價值、開花結果時間、所需土壤、生態環境、文化價值又如何呢?貼近生活的角度談植物,希望保育能更入屋。」

村民多會在住所附近,種木瓜樹或其他可食用植物。(吳韻菁攝)

土沉香 曾發展成本土工業  

民族植物對於人類,其角色可說是「有大有細」。在香港,土沉香曾是本地經濟命脈;村落中的老樟樹、老榕樹則是傳統守戶神;還有俗稱豬乸菜的大薸、木棉、金銀花、雞蛋花、薑等可從食用角度來說。

土沉香算是香港最具代表的植物;據羅香林教授撰寫的《一八四二年以前之香港及其對外交通》,於宋朝時,東莞一帶及香港的新界、沙螺灣等有大量土沉香。土沉香從陸路運到尖沙頭 (即現今的尖沙咀),然後以舢舨運往石排灣 (即香港仔),再轉運至中國大陸、東南亞甚至阿拉伯。

 

近年不時有內地人來港,非法砍伐年老大棵的土沉香。(資料圖片/吳鍾坤攝)

「為什麼香港會有如此多的土沉香?當時村民藉出口土沉香賺到錢,便會主力種植,隨後漸將它變成一項工業,如將木材製成香品、家具,外地的土沉香也會運來加工。這種植物成為地區的經濟作物,已不只停留在種植的層面了。但種植亦會衍生環境等問題,需要的是平衡。」

然而未談到如何平衡,香港的經濟便已轉型,「無用之用」的土沉香本得以隱身山林,但近年給內地斬樹黨看中,亂砍一通令它受傷流出帶香氣的樹脂,然後砍伐抬走,樹就死了。從前是持續採收,砍了樹木小部份,又會再種。但現在則是一次性砍伐,保育可來得及?馬屎認為仍有希望,「沉香是香港本地的原生樹木,非常適合在港種植。現時被砍的是大棵沉香,如小樹有5至10年時間生長,也有機會成大樹,復育不是沒有可能。但現在有必要提升公眾的保育意識。」

石菖蒲於民間有「招魂」之用,而對於香港蠑螈則是用來產卵的安全地方。(受訪者提供)

香港蠑螈產卵 靠本土植物

民族植物為人類使用的植物,沿着村落更易尋找。導賞團在冬季開課,馬屎帶着學員走過一條又一條的村落。冬天的苦楝樹葉子落下後,結出金黃色的果實容易辨認。有些雀鳥會吃苦楝果,順道可看看雀鳥,更易令人留下印象。

「我原本從事動物保育工作,談動物必定與生態自然息息相關,談生態不提植物便沒有意思。不少動物的食物及棲息地都靠着植物,見到種樹就知有機會見到某些動物。」

馬屎又以用作招魂傳統的「石菖蒲」舉例,石菖蒲生在池塘、河流、岸邊淺水處,亦是本地的原生植物,有人會以此代替碌柚葉洗走霉氣。「香港唯一一種本土蠑螈『香港蠑螈』在繁殖季節時,雌性蠑螈會靠近岸邊,以腳夾着長劍狀的菖蒲葉來生蛋。」

談論民族植物令人重新認識植物與地方、文化與生態保育的關係。植物、山林、生態連繫着人們和動物,不過城市人遠離土地忘記愛惜。有時唯有求神拜佛或「靠嚇」,令人意識到植物的存在與重要性,例如民族植物中有用以招魂的菖莆、與鬼魂沾上關係的蕉樹、白蘭,都神秘得令人生畏;有些植物則被奉為聖神,不能隨意砍伐。香港也有這樣的「神樹」:不可被砍的兩棵百年老樟樹和樹根放滿神祇神像的榕樹。(見另稿:【本土民族植物】神靈庇佑 香港老樟樹避過日治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