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熄了】霓虹招牌保育者孤身與時間競賽:每次見到搭棚就驚
九十年代紅極一時的女歌手許美靜,一曲《傾城》唱得街知巷聞,歌詞中一句「霓虹熄了,世界漸冷清」,竟成了現時香港的寫照。舊照片中的香港街頭,總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一個個招牌縱橫交錯,Cyberpunk(數碼龐克)得來又不失韻味。霓虹招牌由屈管丶製作鐡箱以至安裝都由人手處理,將之稱作藝術品也不為過。但近年街上的霓虹卻逐漸消失,繁華鬧市的光景再不復見。
「如果可以,我一定會租呢個單位。」陳倩雯(Cardin)指着一個正正位於霓虹招牌旁的低層單位、仰望着玻璃窗上的燈影,「唔會燦眼呀,我覺得好靚。」
陳倩雯是一名全職霓虹保育工作者,她每日每晚孤身穿梭於橫街窄巷,要趕在各區店舖的招牌消失前盡力拯救。當中最大型的,要數有幾層樓高的巨型翠華招牌。縱使有諸多技術困難,Cardin仍堅持要讓招牌亮着燈落地,是象徵儀式,也是一種信念。
攝影:歐嘉樂
霓虹由外國傳入並植根香港已接近一世紀,在王家衛的《重慶森林》、《墮落天使》以至日本動漫《攻殼機動隊》裏,曾幾何時,走在香港抬頭就能望見霓虹燈海。這天陳倩雯帶記者漫步旺角街頭,尋找鬧市中殘存的霓虹燈影。「以前覺得八、九十年代,霓虹燈好似同色情行業、時鐘酒店等等掛勾,係咪啲好tacky(俗氣)嘅嘢嚟呢,但又再回想下,七、八十年代其實好多行業都有用霓虹招牌,米舖、銀行、錶舖......其實俗氣只係一個錯覺。」陳倩雯又指,香港仔和上環甚至有教堂會用霓虹燈牌,而每種招牌都各有特色。
霓虹光管結構講究 外國人儲錢來港欣賞
例如旺角泉章居飯店的招牌,以雞圖案顯示出飯店的招牌菜,字體用了草書,顏色方面用了較為少見的藍白色;一些大押中常有「蝠鼠吊金錢」圖案,一說是蝙蝠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是吉祥物,也有人說是因為蝙蝠「吸血」,大押可以收息賺錢。陳倩雯說,霓虹燈的光管結構也有講究,諸如「單鈎」、「雙鈎」、「雙鈎加內框」等,呈現出不同美感;而朗豪坊的頂部圓拱,原來也是由霓虹燈組成。可是近年街上所見的都變了LED燈牌,因其安裝方便,成本也較低。陳倩雯估計,香港仍然活躍的霓虹師傅只餘5至10個。
香港嘅霓虹招牌,唔只光管,仲有鐵箱其實都係人手製,好花工夫......轉LED燈其實都不經不覺改變咗成個街景,以前一望就望到係香港嚟,但漸漸地就唔同晒。
遊台啟發保育霓虹 「你永遠唔知佢哋(招牌)幾時會唔見」
八十後的陳倩雯,2016年由外國回流後曾加入民間自發組織「香港霓虹承光」。當初接觸霓虹保育,源於在台灣的一次旅遊,「嗰時去咗台中一個叫霧峰林家嘅地方,有本地人居然多謝我,話咁遠都過嚟睇佢哋嘅嘢。於是我都問返自己,點解喺香港好似唔會咁用心去睇自己城市嘅嘢?」陳倩雯後來知道,有外國人儲一年錢只為來港看霓虹,令她更加驚覺,自己為何不能如此愛在這裏長大的的城市?
今年陳倩雯成為了非牟利機構「霓虹交滙」(Tetra Neon Exchange)的總經理,雖說是總經理,實則大部分的工作,也只有她一人親力親為。「只可以盡力去救(招牌),每次見到招牌搭棚就好驚,淨係呢條街,2017年到𠵱家已經冇咗幾個。」屋宇署在2010年全面實施「小型工程監管制度」,雖然並非針對霓虹招牌,但也間接令不少招牌消失。陳倩雯指,現時每次經過僅存的招牌就如探望老朋友,「你永遠唔知佢哋幾時會唔見,所以無論影咗幾多次都好,都係會再影相。」一般來說,霓虹招牌拆除後會被鋸成小塊棄置,對於愛好者來說,如此下場慘不忍睹。
本港過去曾發生招牌傷人的意外,政府於2010年12月31日全面實施「小型工程監管制度」,除了部分指定豁免工程外,未經屋宇署的批准及同意、及未按規定所豎設的招牌均屬違例,屋宇署可要求業主拆除。
首項任務保育翠華招牌 難忘小孩直擊燈箱落地一刻
「好似麥文記店主,佢哋話收信後有即時搵政府認可嘅專業人士睇下幫唔幫到手。」2018年,位於佐敦的麥文記麵家宣布,因應屋宇署要求,需要拆走其正門的大燈箱招牌。陳倩雯指,當時曾向店主了解,得知該招牌在接信前不久才剛完成維修保養工作。「佢哋都覺得:『點解明明街口有啲招牌仲殘過我哋嘅,又唔郁先㗎呢?』」陳倩雯又表示,雖然一些舊招牌可以向政府申請自願監管,但需要找到受政府認可的專業人士保證安全才可以留下,「其實好難會搵到有人幫你證明個招牌係安全,touchwood有咩事就需要佢哋負責,所以(政府)所謂嘅有空間可以保留,其實都唔係咁多人可以做到。」
「着返燈嗰一刻,個細路仔好開心,我會覺得可能佢唔知道咩叫霓虹,但呢一幕可能會留咗喺佢腦海入面,日後佢可以成為保育嘅生力軍。」
同樣位於佐敦白加士街的翠華餐廳,昔日門前巨型的七彩霓虹燈招牌最是璀璨。陳倩雯上任後的第一個大型任務,就是保育翠華招牌。她決心要讓招牌亮着燈下地,「七月天又曬又落雨,仲要霓虹係用高壓電,如果着住咁鋸可能會爆,所以最後鋸嘅時候係熄咗燈,鋸完再着返。」她希望讓街上的人都能參與。當日確有不少人駐足去看,有人拍照,也有媽媽帶同小朋友,一直看至燈箱落地,「着返燈嗰一刻,個細路仔好開心,我會覺得可能佢唔知道咩叫霓虹,但呢一幕可能會留咗喺佢腦海入面,日後佢可以成為保育嘅生力軍。」
拯救招牌 邊做邊研究
「冇人鍾意畀人拆招牌,我都仲學緊點樣同商戶溝通。」陳倩雯指,平日最花時間的是趕在店舖結業、屋宇署發信之前拯救招牌,做着與時間競賽的工作。上月,她再成功救起了尖沙咀新金莎酒店一個充滿羅曼蒂克氣息的霓虹招牌,雖然到了現時,她能成功保育的霓虹招牌不足十個,但她強調,未來仍會繼續研究工作方向。要保育霓虹,看似已走到絕路,但正如龍城大藥房的招牌,早前拆了後近日有新招牌重新裝上;香港的霓虹招牌,日後又是否有望能重現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