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過沙士到新冠肺炎　實體漫畫時代終結　屯門漫畫店「書軒」結業

近年電子漫畫程式（App）盛行，實體漫畫書店相繼結業，屯門大型漫畫店「書軒」難敵時代巨輪，終在本月下旬結業。已屆中年的老闆阿強，在1989年23歲的時候在屯門創業開設二手漫畫書店書軒，年輕力壯的他跑遍港九新界回收港漫轉售，趕上漫畫的黃金時代；至2003年沙士期間，阿強遷至屯門柏麗廣場的高層單位繼續經營，當時這間「漫畫圖書館」在疫情橫行時期，讓大批學生栽進漫畫裏避世。三十年一夢，從緣起到緣滅，老闆阿強再次戴上口罩，關上書軒的大門。
攝影：鄭子峰

書軒位於屯門市中心柏麗廣場內的高層單位，該座商廈毗鄰屯門圖書館，低層是補習社集中地，埋首課堂筆記的應考生日復日在低層穿梭，位於高層的漫畫店像個錯開的奇特空間，販賣二次元世界的夢想與浪漫。

店東阿強原本不是漫畫迷，開設漫畫店只是個巧合。30年前，阿強與友人在屯門的茶餐廳旁賣報紙創業，最初沒有售賣漫畫，直至有朋友送他逾期漫畫讓他販賣，一句：「你冇嘢擺呀，搵啲嘢擺吓啦。」這樣一擺，阿強從此與漫畫結緣。

適逢港漫黃金年代　賣逾期漫畫起家

八十年代正值港漫風起雲湧的時候，《龍虎門》、《中華英雄》、《老夫子》等令漫畫迷書不釋手，阿強憶述：「嗰時冇補購，下個禮拜出咗第二期，第過一個禮拜就出第三期，咁第一、二期就買唔返。」阿強的檔口有逾期漫畫發售，有漫畫迷聞聲而至搜購，成為一個經濟圈。

看到逾期漫畫舖出的財路，阿強遂走訪港九各處夜冷店、廢紙站、垃圾房搶救舊漫畫。他笑言，「當年本人非常窮，唯有拎少少錢去垃圾房收書」。適逢那年頭是公屋清拆潮，阿強乘上回收快車，從元州邨到牛頭角下邨，人棄我取，他以低價從清潔姐姐與廢紙公司裏收回大量舊漫畫，再送到漫畫迷手上。

見證港日漫興衰　盜版風潮一度橫行

港漫熱潮未幾減退，九十年代日本漫畫潮興起，阿強又轉賣日本漫畫。他記得九十年代初是香港出版社的「混戰期」，本地出版社如天龍圖書、雅景等自行翻譯日本漫畫再發售，《龍珠》、《北斗之拳》、《城市獵人》等盜版日本漫畫銷量如日方中。

直至1992年，出版社文化傳信取得日本授權，香港才出現正版漫畫，阿強一夜間清走店內盜版書，正式轉售獲官方授權漫畫。阿強說，當時舖頭只買兩套漫畫──《龍珠》同《東京愛的故事》便足夠糊口，「《東京愛的故事》每冊賣20萬本真係神話」。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教育吳偉明曾在《日本流行文化與香港》中指，昔日《龍珠》及《Slam Dunk》（《男兒當入樽》）在高峰期每期出書15萬冊，九十年代初，《龍珠》其中一期的銷量更達17萬冊。

「漫畫圖書館」成區內名物

在不少屯門漫畫迷心中，書軒不只是二手港漫基地或漫畫店，它更是區內有名「圖書館」。2003年，阿強把店搬進柏麗廣場，並把舖面近三分一位置劃成「漫畫圖書館」，應對漫畫銷售量每況愈下的慘況，當年漫畫迷只需付港幣60元購買一年會籍，便能坐在店內翻閱漫畫，該店亦成了屯門漫畫迷的集體回憶。17年前香港爆發沙士疫症，學生停課，百業蕭條，唯獨阿強店內聚滿人，當時大批學生戴着口罩前來看漫畫，一坐便是一整天。

來到2020年的2月，城內人人因新型冠狀病毒疫情而上戴口罩，書軒卻在這時候跟漫畫迷說再見。阿強表示，隨着屯門區的發展，區內租金上升，儘管其業主知悉賣書不易而願意收取較低租金，但17年來租金亦已翻了三倍。

租金上升加線上漫畫成致命打擊

租金年年上升，漫畫業經營環境卻愈見困難，近年許多人都改以手機或平板電腦程式（App）看電子版漫畫，實體漫畫店相繼結業，書軒生意亦大跌，從2003至2008年每天賣出600至800本漫畫，大跌至近年每天僅賣100本，最差時期每天只賣出20本，生意額難以支撐營運成本。

難關難過關關過，阿強曾多番變陣，包括引入大批動漫周邊精品幫補收入，又隨着書迷口味轉變而引入BL（Boy's Love）漫畫、輕小說等救亡。然而，隨時代轉變，他慨嘆香港取貨日見艱難，遠遠落後於市場的即時需求，每每錯過時機。「唔係我唔想做呀，以前咁多關都覺得仲有前景，但𠵱家好似睇唔到」，去年年底他決定忍痛結束30年的心血，暫時只保留訂書及郵購漫畫服務。

難忘巡舖「CEO」客人

結業前夕，不少熟客特意回來書軒一趟。30年來，阿強的店鋪陪伴不少屯門人成長，街坊成為父母後，再帶孩子到訪已是常事。受訪期間，便有客人向阿強大呻：「咁我以後點算呀？」阿強笑言，上一代的客人很長情，「以前漫畫迷鍾意一個故事，十年好短，第一代漫畫出十年，啲客就追足十年」。

阿強憶述一名輪椅客人由街舖幫襯到樓上舖，該名客人以其僅能寫字的手，駕着輪椅尋覓新出的漫畫，令他印象深刻。若要數到最難忘的客人，則非「CEO」莫屬。他指該名客人20多年每月都會買一本漫畫，但每天均會按時默默「巡舖」，店員都暗暗喊這名寡言的顧客做「CEO」，「我一日繼續做，都會想服務佢哋」。賺錢以外，他說喜歡賣漫畫的世界人人平等，「佢哋嚟得無階級，千萬身家又係幫襯我買同一本書」。

阿強雖不是漫畫迷，但十指早已隨運送、翻閱漫畫沾上漫畫書香，問及結業最不捨的是甚麼？阿強沉思了數秒道：「以前經歷咗咁多關都過到，但最後話畀你聽，咁多轉變都係唔得。」17年前疫情橫行，大批學生在書軒裏避世；17年後，阿強在疫情裏決定將多年心血結束。從緣起到緣滅，戴上口罩的老闆阿強，親手為書軒關上大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