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犯條例】公務員多次上街反修例撐學生:立場良知不受工作改變

撰文:徐嘉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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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訂《逃犯條例》風波持續,示威者抗爭行動升級,在6月21日分別包圍灣仔警察總部、稅務大樓等政府建築物。
幾乎每個到場示威者都是穿著黑衣,但Nicole(代名)不是,她穿裙子和皮鞋,化淡妝,在差不多入黑時才收工趕到現場。以為她是一個普通文職OL,原來她是公務員。由6月9日起,她有出席每場反對修例的遊行、集會、衝突,甚至和同事一同買物資支援。
作為公務員,她沒有主動配合政權,更嘗試在體制外反抗,因為她說人的立場和良知,不應該因為職業而改變。更甚是,她有一點和她的「終極上司」、特首林鄭月娥一樣,她沒有忘記「初心」,沒有忘記在五年前雨傘運動的心願:「好想多啲大人保護自己。」五年後,她由學生成為了大人,她有責任、有決心保護現場學生。
攝影:徐嘉蒓

示威者包圍警總同時,亦佔領了夏慤道。當日Nicole選擇和朋友留守夏慤道。

Nicole今年25歲,是政府其中一個專業部門的中層員工。和很多年青人一樣,畢業不久便投身與大學學科有關的政府工,成為公務員。

她說公務員工作內容敏感,不會跨組別、跨部門工作,每個人只需安安靜靜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後,便能在空餘時間處理私人事務,「沒有人會很努力找其他事做」。

在「做又三十六,唔做又三十六」的工作環境下,她說,同事間很少會談論政治,因為很多資深員工已成家立室,舊制公務員更享有44天有薪年假,福利等同「無敵」,他們都不會求改變,只會求安穩,不可能主動「生事」,爭取更多權益。

不少白領在下班後加入集會隊伍中。

大是大非 多公務員表態抗爭

公務員執行職責規定要保持政治中立,及效忠特區政府。但Nicole指,是次同事間都有討論《逃犯條例》修訂,認識的公務員中更大部分都反對修例。「我諗係對於大陸嘅恐懼,我冇經歷過大陸統治,但有聽人講,聽呀爸呀媽講,有好多逼迫,即使好細嘅事,言論自由都接受唔到,我唔想我屋企變成咁。」

6月9日百萬人上街、6月12日金鐘衝突、6月16日二百萬人再遊行、6月21日示威者行動升級,每一次Nicole都有「落場」,更曾和同事一起去,聲援示威者。她說,她知道很多公務員都在場,因為在大是大非的關鍵時刻,他們都會有所表態。「要保持善良及良知,不能成為湯家驊那樣。」她忽然很認真地說。

Nicole在6月12日下班後和同事買物資,到太古廣場當物資支援,她說她不能當最前線,「我衝唔到,廢事又要搵多個人救我。」

「問責制去咗邊?」

6月12日當日,她和同事下班後在太古廣場搬物資,見證警方武力清場,認為警方已失去理性。「對方頂盡得把遮、得個磚頭,你個盾點都擋到喇?警方有權力,受過訓練,唔可以同市民比,你有嘅完全係壓倒性嘅威力,好恐怖,我唔明白點解要做到咁盡?慢慢推前防線都得,點解要出布袋彈?佢哋係學生來,你話大家拎刀拎氣油彈就話啫,佢哋用咩打你?眼淚?我唔明。」時至今日,她仍然很憤怒。

在二百萬人遊行後第二天,特首林鄭月娥終於召開記者會,親自就推動《逃犯條例》修例工作不足致歉。Nicole說,那天很多同事都有在電腦觀看直播,一邊看一邊失笑。「我諗係因為冇一個高官、一個領袖,願意承擔責任。如果做錯咗,打就要企定,但而家所有人都好龜縮,你射波畀佢,佢就射波畀你,問責制到底去咗邊?犯咗咁大嘅錯,仲未有人承擔責任。」

談及警察武力清場,她仍然是很憤怒,說了很多次「我不明白」。

體制內的白色恐怖 資深同事的犬儒

但公務員參加社運,需小心隱藏身分,皆因會有風險。「會戴口罩、戴帽,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讓人拍到相、或點相,掩飾樣貌。」

Nicole指,公務員間流傳,曾經響應公務員工會在2014年雨傘運動時呼籲參與罷工的同事,事後都收到一封信,指曠工不會扣減薪金,但會保留追究權利。「我只是聽聞,未有親眼目睹。」但這種白色恐怖,已令她不敢在體制內反抗,不敢真的罷工,「我不敢做第一個人,不敢take  risk。」

Nicole目前是部門中最年輕的員工,上司較為開明,知悉她參加社會運動,經常落場,卻不反對,更提點她如要罷工,以請假取替。不過,上司即使立場「偏黃」,也不會參與社會運動,因為在他眼裡,這些都是徒勞無功的事。「『就算你搞咗一啲嘢,最終(修例)都係會過。』他(上司)不會覺得示威者不對,但會覺得我們浪費心機。」

更有老一輩同事說,示威學生是被煽動的。她不奢求對方明白,只想對方說話不要太難聽。「你可以說我們衝動、幼稚、缺乏組織,或許這都是合理批評,但無須說我們是收了錢。」即使不解,但她明白社會上不可能只有一種看法,不能強求。「他們的經歷,他們自小接受的教育,讓他們覺得不要搞事就會平平安安,那他們的確達到,我沒有立場批評他們。」

對在政府工作,她其實有一事很擔憂,「我1994年出生,一定會見證到2047年『回歸』大陸,屆時要和內地人做事,怎麼辦?一定會有很多黑暗的事情。」

五年前渴望被保護 五年後保護學生

可能會受同事誹語,可能會秋後算帳,Nicole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體制外參與運動?

2014年警方施放催淚彈,催生雨傘運動爆發。那時她19歲,意外中走到最前線,走在催淚彈中,看著別人被捕,深感她這一代人被社會過分壓迫。那時她有一個心願:「好想多啲大人保護自己、支持自己,會有安心感覺。」

五年後,她長大了,有一份穩定工作,成為了一個「大人」,她想起了昔日那個自己,對現在這個自己感到憤怒、厭棄。「我成為了大人,原來也幫不到班學生,我擁有更加多的,卻不敢比他們犧牲更加多的。」

於是,大人決定走出來。「多一個人出席也好,雖然我用處不大,但我想令他們安心少少,都想現身支持。」

「senior的工作係把關,確保所有嘢係岩,你做得senior,做得高官,我哋畀稅你架嘛,起碼都應該承擔責任,起碼躬身講句道歉都唔肯,我唔明你憑咩做咁高職位?」Nicole對政府高層,乃至特首的質問。

立場、良知 不應因工作改變

社會上有人質疑加入政府,成為公務員,或成為紀律部隊,是在助長不公政權。這些批評Nicole也有聽聞。「正如我當初讀大學時,也很不肖別人做公務員,但我現在就做了公務員。但我覺得政府不是所有事情也有害於社會。」

她認為,總有些部門對社會有貢獻,而她的工作對社會亦無害,起碼她的部門是按規矩辦事。更重要的是,她認為人的立場,人的良知,不會因與職業而改變。「我6月12日當日和朋友在海富中心,有些人穿西裝,應該是Marketing工作的,他們能嘻皮笑臉拍攝示威者走來走去,好像『食花生』,我覺得呢啲更恐怖!」

她說,假如真的有與立場太違背的工作安排,她會選擇辭工。因為她對公務員福利沒有貪戀,不打算「食長糧」,這份工一直不是她事業生涯的終點,只是其中一個挑戰。「唔好辜負納稅人嘅錢。好多人認為公務員做阿呆都有份糧,要做有意義、有質素嘅事,唔好偷懶,因為入到政府,環境太安穩,太容易怠慢。我唔想慢慢成為咁嘅人,會盡力做好呢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