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系護老誌】老人的「終活筆記」:寫一份有溫度的遺書│岑啟灝

撰文:岑啟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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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香港有關「生死」的討論好像多了,多了一些探討本地生死議題的書籍,也有年青人開設以生死為題的書店,為本地探討生死議題打開了一個缺口。雖然如此,談論生死,在現今的香港似乎仍屬「非主流」,從小的教育也告訴我們不要隨便談及相關話題,特別對著長輩。難道當死亡人數日增,「死亡」真正成為了社會的「主流」,我們才有討論的空間?

「多死社會」的警號

日本,從80年代開始,出生率及死亡率差距愈來愈大,加上平均壽命持續攀升,在未來20年,日本將進入「多死社會」,死亡將成「主流」。到底他們以怎樣的姿態去迎接?筆者在京都認識的一位老朋友——北村叔叔對「生死」的看法及行動,也許能給予我們一點提示。

終活筆記:主動計劃死亡
 
因為大學做研究的關係,認識了退而不休,70多歲的北村叔叔。令筆者至今仍非常難忘的是,第一次見面時,北村叔叔主動以「死」打開了話題的畫面。當時在一間咖啡廳裡,他從口袋裡取出一本筆記本,說那叫作「終活筆記/臨終筆記(エンディングノート/Ending Note)」,是所屬義工組織免費派發的。他邊翻著筆記,邊作自我介紹。有別於遺書,「終活筆記」沒有法律效力。可是,「終活筆記」的內容卻比遺書豐富及有人情味。
 
「終活筆記」的內容不只有遺書中最常見的財產分配、葬禮的安排意願等,也會有人生的大小事蹟,開心的、失意的。也有想對家人及親友訴說的話。亦會有當有天不能自理的時候的意願。不少「終活筆記」還會有萬一患病後或離去時處理遺體的說明及意願欄,例如「尊嚴死」、「器官捐贈」、「葬禮」等。

「終活筆記」必定會有的項目 - 「自己的人生」。(網上圖片)

寫下感謝與道歉、記錄人生不是為了活在過去

就像北村叔叔在「終活筆記」裡,除了個人的事蹟,他也在筆記寫了對每位家人的感謝、道歉說話。北村叔叔說每天都會花約半小時在「終活筆記」,慢慢把筆記填滿。他說,在筆記記錄自己的人生,不是要為了讓自己停留在過去,而是給予自己反省和提醒,提醒面前還有一大段路要走,要為這段最後的路做好計劃,亦即是日本人所謂的「終活」,也就是寫「終活筆記」的重要目的之一。

所謂「終活」,簡單說就是在為人生最後一個階段計劃好,自主及有尊嚴地活到最後一刻。日本人有很多「活(即活動)」,就像「就職活動(在大學最後一年花一整年找工作)」,也有「婚活(為了結婚而積極進行不同類型的活動)」等。「終活」一詞,出自「週刊朝日」,在2009年開始在日本興起,2010年更被選為十大「新語・流行語」。其後便逐漸出現很多「終活」的書籍,更陸續出現了各式各樣的「終活筆記」。有些甚至會配上意想不到的主題,例如以「小王子」為主題,吸引了各年齡層關注到「終活筆記」。另外為了方便不同人士,不少志願團體都會自行製作「終活筆記」並放到網路上供市民隨時下載自行印刷。

《多桑的待辦事項》的電影海報。(網上圖片)

《多桑的待辦事項》:把爸爸的筆記拍成電影

2011年,日本便有一部以「終活筆記」為題的紀錄影片,名為《エンディングノート(Ending Note)》,中譯《多桑的待辦事項》。執導的便是日本名導是枝裕和的弟子砂田麻美,而她亦是影片主角,砂田知昭的女兒。影片講述了一生於職場打拼的砂田先生,好不容易終於來到退休的年紀,準備跟一直在家中辛苦把兒女養育成人的妻子慢慢享受退休後的生活,卻得知患上了癌症,還要是末期。砂田知昭卻沒有因為這樣而意志消沉,反而開始著手計劃餘下的人生要做的事,開始寫屬於他的「終活筆記」。

對於砂田先生來說,「終活筆記」比寫遺書輕鬆,亦是寫給家人的叮嚀。在意識清醒的時候由自己預先安排,在離去後把家人的負擔減到最低,也為自己的人生寫下最完滿的結局。(注意:有少量劇透)正如砂田先生最後也說:「我沒有覺得自己不幸…我覺得很幸福。」《多》由十一個砂田先生的待辨事項串連起來,沒有沉重的感覺,卻有不少砂田先生跟家人及小孫女們的互動。小孫女們與即將離開的爺爺之間的互動令筆者尤其深刻及感動。爺爺砂田先生平常跟小孫女的相處,還有他生命的態度,正正是一種真切的「生命教育」。

在離去前夕,爺爺自言自語說:「我還是不懂人為何會死。」其中一個只有7、8歲的小孫女說:「我知道…是因為人從一歲活到一百歲,上帝創造的身體會越來越老…就像書本一樣,也會越來越舊,就像花朵一樣,總有一天會枯萎及死去的。」

砂田先生與小孫女們。(電影劇照)

砂田先生的待辨事項:
一、拜訪神父
二、認真陪孫女玩
三、投票給自民黨以外的人
四、為自己籌備告別式
五、與母親一起吃鮑魚
六、告別式場地視察
七、跟小孫女道別
八、與親友道別,交託身後事
九、受洗
十、第一次對妻子說我愛你
十一、終活筆記

死亡離我們都不遠
 
人愈大,經歷愈多,身邊亦會多了不少生離死別,有一瞬間發現「死亡」或許離我們都不遠。北村叔叔及砂田先生的例子告訴筆者「未知生,焉知死」這道理。砂田先生的例子告訴了我們,滿滿的「終活筆記」也許不代表了什麼,認識生命不能單靠一人,而是需要透過彼此的互動。死亡,在過往的日本也是一種禁忌,不能隨便說,但不少新世代日本人卻選擇與之共存。香港,面對少子高齡化,「多死社會」其實離我們不遠。我們又準備好迎接這個「主流」了嗎?

砂田先生與家人的合照。因為用藥關係,砂田先生比得知患癌前消瘦了許多。(電影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