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館】瑞香酒家三兄弟常送外賣:給疑犯鵝髀飯哄說真相
大館保育下來對外開放,鍾氏瑞昌(大哥)、褀昌(老二)、耀昌(老三)三兄弟比任何人都要興奮。小學時,大哥每天牽著二弟,經過大館,到石板街桂華小學讀書。走在奶白色的高牆下,守衛深嚴,他們總想窺探究竟。十來歲時,父親在大館附近開設瑞香酒家,幾兄弟經常送外賣去,還溜到衝鋒隊的辦公室裏看電視,與警員在二樓打乒乓球。後來大哥還當上警察,守著大館17年。「我哋覺得大館保育得好好,區議員揾到阿老三,我哋一定要返嚟講返以前歷史。下個月,我又自己帶60人上嚟遊大館。」大哥自己包辦「私人導賞團」。他已是第五次到大館重遊,與其弟三人湊在一起想當年,說過不休。
攝影:高仲明
瑞香茶樓的影子
當年的瑞香酒家就在大館隔鄰,位於荷里活道50號,就是現時家品店「住好啲」的位置。昔日茶樓兩個地舖相連,二樓打通四個舖位,站在對面馬路看過去,老三:「得返啲鐵窗花冇變,我有相為證。」走近家品店,三兄弟都驚喜了,三弟:「嘩,條樓梯仲喺度。當年我哋就係行呢條樓梯送點心上去。」他們用手指給記者繪畫著茶樓昔日的模樣,「呢度係魚池。我就喺呢個位斬燒鵝。」老二說。老二還說,很多外國高級警員因穿著軍裝不方便,早茶時段都會上二樓,不開燈,給他們端上幾籠點心。
港島警察總部曾掛虎頭
大哥地位高,不用送外賣。老二負責燒味部,老三負責樓面招待,招牌都是他寫的,他的吊筆字最美,二人經常送外賣到大館。因為瑞香凌晨四時就開門,比其他茶樓早開舖,就能包辦大館各部門的外賣,因此即使二人沒有當過警察,依然記得各部門的方位:現在從斜路正門進來,芒果樹後方曾是交通調查部,左邊是衝鋒隊,右邊大樓門外地下「疏窿」讓空氣流通,他們喜歡站在那裏,特別涼快。右邊大樓是當時港島警察總部,那裏都是警司級以上職員的陣地,大哥當年升級試也在那裏考核。「當年隻老虎頭就擺喺嗰度。」1915年上水之虎咬死兩警員被獵殺,老虎頭顱製成標本,虎頭歸還警隊,一直放在大館的警官餐廳大門門頂上,呈現一扇「虎頭門」。虎頭於1988年轉交警隊博物館為「鎮館之寶」,現今仍存於警隊博物館,開放予公眾參觀。
外賣熱茶奉上茶盅
老三指偵探部就在二樓,說有時近凌晨一時,收爐了,偵探部一個電話打來:「『喂,捉緊人返嚟,未宵夜,拜託炒碟牛河。整壺茶嚟,攞埋辣椒醬。』所以貼士都會畀多幾毫。」那時外賣熱茶也是講究,把茶盅也帶去,在警署沖入熱水,端上茶去。及後才把茶盅碗碟收回,「以前冇發泡膠飯盒㗎。」「貼士」當然袋袋平安,「所以啲零用錢係使唔晒,返到學校做大佬,請人飲汽水。」老三最難忘的是1966年騷亂,「警察加班,我哋送外送到喘氣。下午打電話叫中環送五十斤豬肉嚟燒叉燒。警署話每位四兩叉燒,加一隻咸蛋。」貼士可收到手軟?「不。咁忙亂,及後有人來茶樓找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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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疑犯吃鵝髀飯哄說真相
至於老二,憶述常到裁判司署給法官送外賣,「我還能走進法官的房間裏。」,「外國人唔識食排骨,又唔識食魚。成日叫炒飯。話『fried rice, no another』。」有時候疑犯比警察吃得還要好。老二俏俏地說:「CID(刑事情報科)話犯人唔肯招認,就會叫雞、鵝髀飯畀佢哋食。叫佢講真說話。任佢哋食咩,我哋就畀靚啲佢哋。」他還說,從前警員低薪,$300至$500左右,每月20日打後糧尾時份,他們叫外賣都賒數,下個月頭找數。
送外賣偷看電視
老二和老三送外賣經常都失了蹤影,從側門閘口溜上二樓衝峰隊的辦公室偷看電視,其他街坊孩童也爭相仿效,老三:「我哋睇電視搞到阿Sir冇位坐,畀佢囉嗦幾句。」;老二憶述還因此被打:「64年,畀個肥佬英國人打我一巴。」後來大哥當了警察,他們笑言名正言順到警署看電視。
茶樓工時16小時 大哥起革命做警察
老二:「做茶樓真係好辛苦。凌晨兩點起身,下午五點先收工。總之收工要即我老豆做16個鐘頭。你一放工就要即刻瞓,如果唔係唔夠瞓。」大哥瑞昌嫌在茶樓工作太辛苦了,起了革命,報考警察。「做茶樓一年放幾日假太辛苦,如果病咗,要人頂,要自己揾人,自己畀錢。老豆都冇人情講。」,「我睇中做警察做8個半鐘頭好舒服,又有嘢學。」當年要考核選生中文水平,50個詞語中不能多於5個錯字,他考了3次才過關,最後一次是考官「鬆手提水」,「因為暴動之後好少人做警察,佢鬆手比我過。我錯了六個字,維多利亞寫成『為多利亞』,係考官提我。」過關後要父母做擔保人,瑞昌著母親求父親「放人」,母親去太后廟、黃大仙去求籤,求得「韓信點兵」,解籤師傅指「放心畀佢去啦,有貴人扶持。」母親便替他在父親面前說好話,誰知父親生氣得說要脫離父子關係。
最後,當然警察照做,父子情依舊。他25歲升上沙展,30歲升上警署警長。當年他與四位同事一同升職,在瑞香預訂四隻燒豬在警署的關帝廳慶祝。這是警署的文化,長官們給面子都會來道賀,當年弟弟們親自送燒豬來一同道賀。二弟:「燒豬我斬㗎,仲有十幾隻燒鵝。」
駐守大館挑戰:小販是街坊
大哥瑞昌笑言在守在大館十多年,最大挑戰是那些碰見小販街坊,「他們都是爸爸相熟街坊,見到成日叫我坤仔(他爸爸人稱坤叔)。」仁義兩難全,「我見到佢哋就扮睇唔到。」三兄弟說昔日警民關係甚好,老二記起67年宵禁,他們還在街上玩波子;警察從大館下來,兩旁小販如「摩西過紅海」讓開一條路;大哥:「還有當有長官退下崗位,要行鳴金收兵儀式以作道別,有步操有音樂。逐家拍門要求每戶關燈配合儀式。大家都肯的。」2004年中區警署告別儀式也舉行了鳴金收兵的儀式。
保育不只建築 承傳大館與社區我關係
十年前開始進行大館保育工作,大館便找到區議員聯絡長春社,先找到鍾氏三兄弟。瑞昌:「起初我覺得自己故事沒什麼特別。後來回到大館,眼見他們把芒果樹裁種得那麼好,就啟發了我。」昔日晚上當值,長官下班了,他就爬上警車,用竹子做成叉子,摘芒果來吃,「噗一聲掉在地下」,酸酸的,吃的卻是趣味和滿足感。
文物事務主管楊頴賢(Winnie)認為三兄弟既曾在大館工作,又是街坊,他們故事體現了大館與社區的關係。Winnie認為保育,人的故事比建築本身都為重要,「係佢哋嘅故仔,先畀公眾睇到呢個大館的重要性。」昔日大館與社區的關係密不可分,Winnie指大館的保育不僅在於16座建築物,「希望大館開咗之後,同社區一樣有關係。這不是個博物館,而是活生生的地方。」大館開放之初,以「大館一百面」作「見面禮」,以100位街坊的口述歷史讓公眾對大館有基本的概念,「口述歷史不會完。」展覽有空白的表格,讓有故事的人填補大館的歷史回憶,「期望從中揾到更多題材再帶出嚟。」
大館從10月19日起亦有「關公駕到」專題展覽,從關公著手探討它的角色如何從紀律部隊的發展而變化。Winnie:「我們希望從大館出發研究社區。如大館關帝廳,從關公再睇中國文化、研究自己的社區。」
青春與大館一同被擦亮
三兄弟說昔日的中環夜靜無人,晚上街上泊滿貨車,他們就在街上跑來跑去,老二曾被母親責罰,更躲在貨車尾露宿一周。整個世界在變,昔日茶樓僅只綠鐵窗框始終一日,如今,舖已是別人的地方,他們就只能隔著櫥窗,觀賞那條曾留下足跡的樓梯。「係唏噓,但變係無可避免。」大哥說。大館保育下來,與他們的汗毛回憶一同被擦亮,才得回一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