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街沒落2】最後高歌《不再猶豫》彭梓嘉：我們在旺角情誼深厚

旺角行人專用區最後一夜，街頭歌者唱畢最後一個音符，歌聲隨風散盡。菜街蘇寧電器店前的行人路，一個五官標緻的長髮女生被散場的觀眾圍着拍照，現場再次圍起幾圈人牆。途人路過以為有明星到場，呼問她是何許人，何解此刻捧着禮物鮮花走來街頭與歌迷合照。她是歌星彭梓嘉。2004年唱廣告和電影音樂出道，15年來在主流樂壇寂寂無名，直至她在旺角唱歌，兩年間成為菜街最紅的女歌手之一。
當初踏入旺角前，她問自己：已是資深歌唱導師、已是出道歌手、已簽約經理人，為什麼還要跑到香港草根街頭表演？最後，在菜街一片嘈雜與謾罵聲中，彭梓嘉獲數以百計老中青的歌迷舉着燈牌和螢光捧擁戴支持，忠實不二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在下一個舞台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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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街最後一夜，人們趕到旺角告別歡送。多個大叔大媽歌舞團早已圍着數圈觀眾。彭梓嘉的歌檔也不遜色，數以千計的歌迷築起幾層人牆，圍觀欣賞她的表演。這天她穿上最隆重的歌服赴演，甫到場格外緊張。殺街倒數半小時，她眼眶湧淚唱最後兩支歌，所有回憶湧上心頭。

她以Beyond的《不再猶豫》作結，憑歌寄意：「誰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只想靠兩手向理想揮手」，說歌迷為她創造傳奇，讓她成為菜街一個傳奇。

落旺角唱歌並非為錢

兩年前彭梓嘉在文娛中心一次演出，獲「旺角羅文」賞識，邀請加盟其歌舞團。不久她去當客串歌手，「貪得意」唱了十多首，很快就累積了不少街頭粉絲，亦在旺角羅文盛意拳拳邀請下，成為團內全職歌手。

但演出大半年後，她離團，思考自己的身份該怎樣定位。

彭梓嘉不喜歡「賣藝」，伸手問觀眾取賞錢。「當我唱得好有氣氛，好多人圍住的時候，他們就攞住個兜出去問人攞錢，感覺利用我們唱歌的時候賺錢。」她說當時每次見到這場面，心裏總有點難過。「我在此唱歌本意是想以音樂與聽眾打成一片，若講錢，就扭曲了街頭藝術表演的定義。」

後來她加入另一街頭藝人Tony的歌檔，讓她自由表演，她刻意站在「舞台」中間，不想走近觀眾面前交出一個眼神，請他們打賞自己。當有觀眾揮手召她過去，或主動走入「舞台」，她才與他們握手或擊掌，在對方手中接過賞錢。「那是他們尊敬或者欣賞表演，所以自發作一個打賞行為，而非歌手去要求他們打賞。」

現場觀眾多數遞上紙幣50或100元，也有人不時以一張「大牛」鼓勵支持。無論面額多少，彭梓嘉卻永遠面不改容投入歌唱。「我兩毫子都收過。我知道全是心意，看到他們都很有誠意來聽歌，每次準時企定定欣賞，我就好開心。」

後生女學唱懷舊金曲　只想觀眾有共鳴

彭梓嘉不願透露年齡，只覺得音樂無分年齡，歌迷亦很少問她這問題。「你唔好理我生得咩樣，或者生得高矮肥瘦咩年紀，我能夠喺音樂上帶畀你歡樂，就係我成功。」

她多以演唱懷舊金曲如《朋友》、《前程錦繡》至上世紀90年代的流行曲為主。記者好奇看上去年輕的她何以懂唱這類歌，而且琅琅上口，從沒忘詞或失準。她說開初去到旺角多唱自己擅長或鍾愛的流行曲、英文歌，「但我一唱呢啲歌，個觀眾人牆會穿咗個窿。即係由原本五六百人，變到得返二三百，或者比開檔時更少。街頭表演很直接很現實。我好想佢哋聽到我嘅歌聲投入有共鳴。」重視觀眾反應的她說。

她於是很多個夜晚在家苦練懷舊金曲，上網重溫原唱MV，若是電視劇主題曲，她更會在網絡翻找電視片段，「好想唱返嗰種情懷給他們聽」。唱腔並不老成的她，重新演繹時具另一種演唱現代流行曲的風格。

因為在旺角表演，彭梓嘉認識更多上世紀香港的流行音樂。兒時家中有黑膠唱盤，父親經常買來黑膠碟播歌細聽，彭梓嘉也跟着他聽鄧麗君、Beatles和許冠傑；母親亦愛聽譚詠麟、梅艷芳、張國榮的歌，因此小女孩很早也曉得哼唱幾句，並愛上聽歌。後來她聽王菲、聽陳奕迅，這幾年也聽王菀之和鄧紫棋，細心分析他們的音樂和唱法。

入行唱廣告歌、做電影配樂　星夢悄然成真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當歌手。兒時老師請她畫自畫像，她畫了自己在紅館開演唱會。老師問她原來想做歌星，她當時也不自覺，說自己沒想發歌星夢。在很多年之後，她開始接觸音樂人，與歌曲監製合作共事，才發覺兒時曾畫下的自己，原來已悄然成真。

她2004年在一次歌唱比賽中，從席上評判何韻詩、田蕊妮、鄭融手上獲亞軍。大半年後，有廣告公司邀她試音錄廣告歌，先後主唱蒸餾水品牌、大型旅行社、百貨公司和匯豐銀行的廣告主題曲。後來她涉獵電影配樂，《打擂台》、《愛．鬥大》、《野．良犬》等30多齣電影中，在主題曲或片尾曲聽到的一把女聲，便是她。

星途平平　「沒有歌手不想大紅大紫」

2006年她與另外一個女生和一個男生，以三人唱作組合J.O.Y.在主流樂壇出道，但一直星途平平。即使簽約謝安琪經理人夏森美，成為其藝人，首張專輯發行後亦在市場悄無聲息。「當時因為後期宣傳的配合不理想，無法在大型唱片店上架。」她坦言當時知名度不高，出席活動亦非漁翁撒網式去曝光，只由經理人揀選出席較多大牌明星和傳媒去的場合。

決定往旺角表演前，彭梓嘉很掙扎。「我是一個唱片歌手，一個歌唱老師，我背負着這些身份，落去街頭唱歌，我的學生和行家會怎看我呢？」她問過經理人，對方覺得這時代也無所謂，多個途徑讓更多人認識有何不可？「入得這個圈（樂壇），沒有歌手不想大紅大紫。但我盡力做好工作，際遇發展我無法控制。」

2016年她過檔往Tony的歌攤時，很多粉絲緊緊追隨。後來檔主Tony轉戰銅鑼灣表演，留下音響喇叭借她使用，每月分拆觀眾賞錢當為器材費。

第一個燈牌、第一個獎座

這一年多，一晚數小時街頭表演，彭梓嘉多一人撐起場面，只偶爾找來學生客串獻唱。她每次也視為街頭演唱會，希望觀眾投入。

以前做歌手時，她從沒自己的燈牌。有晚一班歌迷在她出場開唱之際，突然舉起數個亮着她名字的燈牌，她一直對此好感動。她哽咽忍住淚水說，「燈牌是歌迷對歌手的一個認同象徵來的。他們用自己荷包的錢，整我個名舉起，又不遮掩自己個樣，是一個很大勇氣和對我的支持。」。

以前做歌手時，她從沒得過什麼獎。在旺角演唱一段時間後，歌迷除了送上鮮花和禮物外，更自製獎座：「街頭女皇」、「旺角我最喜愛女歌手」是她的銜頭。「那些獎座是他們花錢訂製，不是用錢買的豬肉獎，而是觀眾給予的肯定。拎上手，很有質感很有重量。」

從沒被街坊指罵　被抄牌後當場灑淚

但她在旺角舉行「街頭演唱會」，引來數以百計的觀眾駐足圍觀，再加上菜街至少10多檔的賣藝者，對附近居民和商戶來說，是阻街及噪音滋擾。彭梓嘉記得一次演唱途中，警察要求她出示身份證。「警察收到投訴就要執法來抄牌罰錢。我一直堅持要做好自己，不要辜負現場觀眾。」

她當時被抄牌警告後，回到「舞台」，淚水奪眶而出，在眾人面前哭起來。「那刻好驚好緊張，亦覺得很委屈，我咁大個女都未試過被警察抄身份證。為何會這樣？我已好克制，把聲量調得好低，自己唱的時候，聽到鄰檔喇叭音樂比我們更大聲。」現場聽眾立即上前，遞上紙巾，更擔心她被重罰，塞很多錢到她手中。「每次想起這幕都悲喜交集，我知道他們很疼愛我。」

她說在旺角演唱兩年多，從沒被人指罵很嘈很吵。逢星期日她的檔就在龍鬚糖婆婆店前，對方曾多次投訴鄰檔大媽很吵並起過爭執，卻沒厭惡過彭梓嘉的歌聲，反而成為她的歌迷。彭梓嘉認為街頭表演需要規管，而非一刀切殺街。「要設發牌制度，並規定聲量、擴音器大小等等，違規就扣分或停牌。」她一直渴望政府這樣做。

夢想有天紅館開個唱　「我們以後到哪裏都一樣」

因為在街頭表演，她吸納更多本地和大陸的歌迷。半年前有內地粉絲提議她在大陸流行的視頻app「快手」直播表演，她啟用不足一周已有十多萬人追看，至今累積44萬內地歌迷，有些更專程從西安、黑龍江、廣東來港，只為一睹她演出。她數月前開始每周三晚往尖沙咀碼頭擺檔直播，香港歌迷也追着捧場。

殺街前這夜最後，她站回行人路與歌迷逐一合照，彼此如常道別，沒顯得依依不捨。她說日後或會在文娛中心或社區會堂多辦演唱會，讓歌迷購票入場。她夢想有天在紅館、在北京鳥巢、在台北小巨蛋開唱。「我們在旺角已維繫了深厚的情誼，以後去到哪裏也會投入在歌聲裏。做歌手，最想有人拍掌有人認同。」

下集：彭梓嘉的歌迷怎看這個在街頭相遇的「偶像」？她的歌迷不少皆是中老年人士，他們怎樣「追星」？詳看：銀齡追星記：50後迷年輕歌手搞歌迷會、舉牌撐偶像：想有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