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營盤街坊:在貓貓中找到快樂
穿過西營盤的橫街窄巷,流浪貓狗的身影不時掠過。牠們沒有話語權,只能時而露出戒備眼神,時而以可憐的目光凝視路人。人類與動物自古以來共生共存,隨着城市發展,動物慢慢「淪為寵物,囿於狹小的空間被寵愛。野生或流浪的動物,卻成為不受歡迎的生物。舊區翻新,城市空間越是都市化,動物在街上的空間是增還是減?
攝影:黃寶瑩
由西環街坊組成的城西關注組3月舉辦「社區毛孩導賞團」,走訪西營盤街頭巷尾找流浪貓,不為「集郵」,而是希望讓大家了解城市規劃下動物的生存空間。
重建或扼殺動物的生存空間
城西關注組組員張小姐在西營盤度過10年光景。她認為以前西營盤有較多唐樓,管理不嚴謹,樓高最多6、7層,貓咪愛在那裏遊走。加上窄巷人流不多,牠們可以找到生存空間。「現時的重建項目吞滅巷里,扼殺了社區動物的生存空間。」當時店舖限制少,人人可以養貓看門口,也歡迎自來貓到此睡個午覺。重建後,私人店舖改成連鎖店,管理自有一套,會拒牠們於千里之外。
西營盤的特色是充滿橫街窄巷。鳥瞰西營盤,目字形的街道顯而易見。橫向的是第一街、第二街、第三街和高街,豎向的是西邊街、正街和東邊街。
縉城峰為西營盤第一個私人屋苑,由嘉里建設與市區重建局合作發展,前身是9幢逾50年歷史的唐樓。重建後,原有的4條街道,包括餘步里東、餘步里西、子同巷及泰來里因而消失。
路經縉城峰前的西餐廳,數名外籍人士坐在吧枱閒聊,還有兩隻大狗搖尾伴隨。張小姐憂慮今年內落成的新樓盤「星鑽」限制較多,「即使有公園等公共空間,或許會嚴格管理。」星鑽由市建局與中國海外發展有限公司合作,涉及第三街、餘樂里和正街14幢建築物。市建局發言人相信中國海外會為市建局帶來極大利益,並指計劃會保育及活化兩幢樓房,休憩用地會以巷里特色包裝。
社區最佳親善大使
西營盤因轉口港之利,海味店和藥材店眾多。店主愛養貓捉老鼠,放養卻不絕育,母貓於是大量繁殖,又難以一併照顧。及後城市發展,店舖遷走,遺棄昔日的「伙記貓」,以致不少流浪貓出現。對於社區來說,牠們是居民、過客,還是不受歡迎的無家者?
昌盛行是屹立於西營盤半世紀的海味店。店內灰白的牆身僅裝上一塊木板,隨意放着一大袋新會陳皮和一級靚髮菜,蠔仔、蝦米和魚肚掛在門口。紙箱歪歪斜斜堆滿兩旁,沒有過分豪華的裝潢。
「金仔呢?」婦人提着一袋菜心邊說邊走進海味店。老闆鄭伯酸溜溜地說:「入面呀,現在個個都來看牠,無人看我啦。」鄭伯雙眼像腰果般瞇成一線,嘿嘿笑兩聲,樂呵呵的表情出賣了他。吃醋嗎?「嘿,當然不會來看我啦。我咁肉酸,牠咁靚仔。」吃醋也不忘讚金仔。婦人如大部分街坊一樣,不是來買海味,只為見見貓咪,聊聊牠喜歡亂抓東西的百厭史,「牠呀,又抓鳥籠。」鄭伯沒好氣對街坊訴說。
如果工作累了 不妨來撫慰
金仔、阿B和阿花都是鄭伯的寶貝貓,亦是昌盛行的「親善大使」。阿花 ── 英國短毛貓,屬名貴品種。雖然阿花是藍血貴族,但鄭伯仍採用放養政策,3隻貓可以自出自入,街坊經過都愛逗逗牠們。「走失?怎會!街坊都睇住3隻貓大,人人都認得,走遠一點都會話我知。」舊址多老鼠,其他海味店的貓生了一窩小貓,便贈送一隻給昌盛。那時,不少店舖的貓都有親戚關係。經歷幾番變遷,大多海味店不復在,只以貓的血脈相連。現在新店沒老鼠,3隻貓便負責娛賓。旁邊便利店的職員常常來找牠們,一解工作之苦悶,猶如左鄰右里的朋友。
年過花甲的鄭伯有點寒背,臉上長了些老人斑,頭髮卻未見花白。他愛把雙手繑在腰後,說起金仔,便揚手一指:「佢呀,好巴閉。」金仔坐鎮在店前的「寶座」,一身啡黃,猶如招財貓。「牠真的是招財貓,有個日本仔曾經說用兩萬元買牠走。」鄭伯沾沾自喜地憶述,那個日本人路過店面,瞥見金仔便立刻愛上,更花了一個星期替牠拍照。「日本仔好喜歡金仔,又教牠擺pose。」金仔聞言扭身一翻,四腳朝天,一臉無辜撒起嬌來,金仔不只是親善大使,還是外交大使。
男人與老狗的浪漫
街坊阿慧與狼狗Sissy常到西營盤大街小巷散步。Sissy雖然性情溫順,惟巨大的體型有時也會嚇怕街坊,甚至指罵她不應帶大狗到街上,應到附近的狗公園。不過,阿慧認為建了狗公園,反而減少動物在社區的活動空間,局限與街坊接觸的機會。她不喜歡這種分隔,認為貓狗都是社區一分子,故堅持帶Sissy落街,讓牠乖乖坐好,希望街坊明白Sissy沒有惡意。當街坊熟悉人狗共處的文化後,不時會有男人找Sissy傾訴心事,「名副其實是男人老狗。有時路過的男人會找Sissy傾訴半小時,我便在旁罰企半小時。」阿慧笑說,她認為愈草根的街坊,便愈依賴動物。
寡言伯伯愛逗貓
「那隻狗,令整個地方活潑起來。」阿慧說的是附近地盤的自來狗,吸引地盤工人、上班一族輪流於不同時段餵牠。午飯時間,出現赤膊工人、OL和街坊不同階層人士圍着小狗的畫面,小狗沒有主人,於是大家一起養。後來,那隻地盤狗走失了。「狗走了,整個社區都靜了。」阿慧慨嘆道。
遊走西營盤,那裏的流浪貓沒有悲戚的眼神,反而不時踮起腳,慢慢走到你跟前坐下,瞇眼仰面,用後腳搔癢,一臉悠然自得。走到哪裏,總有街坊以流浪貓來展開話題,諸如「牠叫三色,黑白黃3種顏色。四點吃下午茶,牠最多只可吃5粒零食。」「那個阿伯,不愛與人交談。街市養了隻貓,他逗貓時會說上一兩句。」
在規劃框架下 人和動物失去溝通空間
「這個地方,本來大家可以自由地使用,包括人和動物。為什麼我要在康文署規劃出來的框架下使用呢?又禁止貓狗內進。」西營盤是個老區,以前規劃時沒有考慮休憩空間,以致政府急於把區內一小塊空地改成休憩用地和小公園。當休憩用地由康文署接管,除狗公園,一律禁止寵物狗進入。至於流浪動物,漁農自然護理署接獲舉報便會捕捉。她續說:「本來只要大家做好本分,在公共空間做什麼都可以。這是由民間自然發展出來的秩序。政府減少介入,減少規管便是最好。」否則只會如「西環碼頭翻版」,從自由之地變成困於框內。
有時,說起海味店那隻高竇貓、地盤那隻熱情小狗,感覺就像當區吉祥物,每個街坊都會笑說:「啊!那隻貓/狗。」那些貓狗無疑拉近街坊們的關係,但亦有人認為牠們會帶來衛生問題,並滋擾社區。現時,康文署轄下有23個休憩場地或地點設有寵物公園。近年,康文署計劃開放更多合適場地,讓市民帶狗進入,並加建寵物公園。
到底寵物公園是為貓狗增加活動空間,還是分隔了人和動物?
流浪動物會襲擊人類?想像多於現實威脅
「最好的規劃就是沒有規劃。」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系講師陳嘉銘,一直關注動物權益,今年更開設「動物,文化,與現代社會」課程。他認為規劃社區時,不用刻意劃分動物與人的空間,動物和人應可以隨意在同一個地方自然相處。「這是地產發展的宿命,新型屋苑消滅社區觀念,不應再規劃下去,保留現有的就可以。」
我們總希望街道乾淨整潔,規劃有條理,那幅美麗的構圖容不下由人類造成的流浪動物。牠們彷彿是病菌、骯髒的代名詞。
陳嘉銘表示,人們習慣以官方的衛生角度來看流浪動物。由港英時代開始,流浪動物被怪污糟,會襲擊人類,其實,牠們一般都不會主動襲擊,但父母見到流浪動物,都會急急拉走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