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車城市．一】日日塞車仲買車：因私家車成僅餘私人空間？

香港交通擠塞問題，反覆討論研究十多年，一直只見政府增建幹線道路，其餘方案要不擱置，要不開倒車。運輸署本月13日再接再厲，向立法會提交文件，要求檢討紅隧、獅隧及西隧收費，以此調整車流減輕道路擠塞情況。然而，香港交通問題既有城市規劃遠因，亦有私家車增長失衡及道路設計不善等近因，運輸及房屋局局長陳帆在思考交通問題時，又可有考慮這個城市需要怎樣的靈魂？撰文：何雪瑩攝影：李澤彤

譚先生（Chris）開部日產GTR跑車，行駛時，關上車窗也聽得見隆隆的引擎聲。GTR時速最高可達300公里以上，但香港車路又窄又塞，買部價值數百萬的跑車，會不會得物無所用？

周四早上，Chris整理好車上的雜物，開啟引擎腳踏油門，準備出行，車頭的電子錶顯示8時10分。他的家位於清水灣道的兩塊田下村，離坑口港鐵站約10分鐘車程，但他每天都會直接開車到天后上班。開車時他先對記者預告：「一定會塞車，但最少避過了最塞的時間。以前我7點半出門口，不足20公里的車程，有四五個位可以塞。」

這幾個擠塞熱點：「一出清水灣道就開始塞，去到坑口站的迴旋處又可能塞，將軍澳隧道一定塞，東隧又會塞，最後東區走廊每朝由落橋位（銅鑼灣告士打道出口）開始堵塞，由北角就開始塞。」這條路若交通暢順如Chris晚上加班至10點才下班回家的話，20分鐘左右就走完，但每天返工必定要預最少1小時。

如果不開車的話，坐小巴或巴士到坑口站再轉港鐵到炮台山，其實一般只需要50分鐘左右，隨時比開車更快。「其實在香港真係唔一定需要揸車，公共交通算好方便。」那為何你會開車？「因為我好怕熱，大熱天時在路邊等車會一身汗。太太多次勸我，為了環保不要開車，出汗就換衫啦！結果我一日要帶幾件tee。」

開車返工的日常

「香港咁塞車，大家駕駛禮貌又差，繁忙時間通勤揸車唔係真正的享受。」Chris從小喜歡車，他說無得解，由細到大都鍾意。從小家裏有車代步，英國大學畢業回港媽媽就送他第一架車，至今換了不知幾多輛，現時，他同時擁有兩部車。「一個月兩次放假揸去西貢海邊食個早餐，這樣開車先係享受。」

「我大學一畢業就開始揸車，揸咗20年，呢幾年我覺得香港愈來愈塞。」Chris的直覺是對的。根據2014年12月公布的《香港道路交通擠塞研究報告》，香港市區的平均行車速度正不斷下降。塞車不只是Chris之苦，更是每位香港人的共同經驗。塞車的直接影響是遲到，有經濟學家曾推算，光是九巴由2009年至2014年平均車程增加6分鐘，已導致每年28億的經濟損失，而這還未計算其他交通工具及行人的損失。除了金錢損失外，塞車的影響更是深入生活。你有幾多次坐在寸步難移的巴士上，望着手機上不斷跳動的時間，心裏在發脾氣？外國研究證實，通勤時間增加不但減少我們的生活和休息時間，更會令離婚率增加。

部分領展商場提供泊車優惠，車主其實可以開車到坑口泊車再轉乘港鐵，這樣既不用等車等到身水身汗，又不用塞車，泊車也不貴。Chris有試過，「但過往兩年我跟老婆搭地鐵不超過十次。」

當私家車成為僅餘的私人空間

繁忙時間逼過沙甸魚罐頭的港鐵和巴士車廂就是壓力煲，你問打工仔們，上班工作已經做到隻狗，返工放工逼車把那剩下的半條人命也要奪去，在繁忙時間，到金鐘站轉車最少要等兩三班，港島線月台的候車人龍氾濫至另一端的荃灣線。

Chris說：「有次我同老婆搭港鐵，行行吓突然有個男人從後推我們一把，仲眼超超，好似想撩交打，我差啲忍不住動手郁佢。」攝影記者也不禁從旁加把口：「今時今日搭港鐵巴士，一係逼到傻，一係有位坐就擔心坐咗關愛座起唔切身被人批鬥。」Chris總結：「香港人真係好大壓力，巴士阿叔都話啦，你有壓力我有壓力。」

10月間，陳帆被問到當私家車數量不斷增加，政府是否需要檢討發新車牌的制度，陳局長這樣回應：「樓價飛升，年輕一代又買不到樓，又想要少少屬於自己的空間，能讓自己的靈魂從軀體中出來遊走一下。」引來網民瘋狂恥笑。但細心一想，陳局長的話也許不無道理。社會學研究早已指出，汽車的出現不只帶來方便，更有深厚的文化意義。

20世紀初在幅員廣闊的美國，公共交通網絡並不普及（其實至今亦然），汽車普及令中程距離出行的困難大幅減低，而伴隨着城市化，青年人紛紛離開村落外出尋找機會，汽車帶來的地理流動性（geographical mobility），跟美國人個體追求自由息息相關。

香港的公共交通網絡高度普及，連Chris也說其實開車不是必需品。「但我好想要個空間感。你逼地鐵逼巴士，全部人背貼背肉貼肉。個城市已經好逼，工作已經好逼，開車先可以有番私人空間—一邊開車一邊靜靜地思考吓如何安排工作和生活。係唯一唔可以玩電話囉。」Chris說的，或許就是對陳局長的說話的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