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文字Ｄ？】一天送60罐石油氣 65歲工人：踩單車我不輸黃金寶
「論踩單車，我未必會輸給黃金寶。」石油氣運輸工人雄哥轉身離去，回來時拿着今天的第2罐啤酒。他灌了一大口，仍未想通。旅發局找他宣傳單車節，黃金寶都和他約好比賽了，一句「不熟悉公路賽規則」就被DQ。他自言是小人物，卑微得沒什麼成就，唯一自豪只得單車技術，那一手絕活把他由澳門送到香港；把300公斤石油氣運到每家每戶；把他幾個仔女養大；把他由送貨的馬路送上比賽的公路。他又灌一大口酒：「我覺得好丟架。」仿佛連他30年的單車人生也一同被DQ。
攝影：吳鍾坤
警察驚訝：你玩雜技？
「世界級也控制不了我的單車。」世界級是指前世界單車冠軍黃金寶，吳志雄（雄哥）什麼都可以認輸，只有單車技術不可以，即使他是個石油氣運輸工人。
電影《頭文字Ｄ》的藤原拓海說他看東西越來越慢，父親才知道是他越來越快。雄哥不覺飄移是什麼技術，是生活逼人的技倆。單車淨重72公斤，一罐石油氣30多公斤，有時載7至8罐，雄哥依舊平穩穿梭在旺角橫街。他不懂什麼是飄移，只說舞着逾300公斤的單車「掟彎」不用剎車，「有技術怕咩？你掌握得了『頭掣』，整架單車就聽你話，載幾多貨都是假。」
這輛英國製的單車經雄哥改裝，加一塊木板，後面可放25盤啤酒，比雄哥還高。警察見到大嚷：「你在玩雜技呀？」泊滿巨大貨車的窄街如叢林，雄哥總有法子在狹逢中生存。「唔會拼命踩，又不是比賽。最重要是避人避車，睇嗰條路夠唔夠位過。」
「我知後面有什麼車，有幾遠，好似有後眼。」是聽車聲還是感受到地面微微震，雄哥只道：「什麼也有，只要上了單車，我就知道。」
打風單車送石油氣、火水
18歲的拓海本來只是送豆腐，生怕撞爛豆腐、想快點回家睡覺，不自覺練出高超駕駛技術，雄哥如是。他十幾歲在澳門，沒有入賭場也可賭錢－和同學鬥車。不鬥快只鬥穩，誰倒下就輸，雄哥一蚊一蚊地贏回來，「羸到沒人夠我來！」爸爸沒有教過雄哥踩單車，他大口氣地說：「或許我有天份。」一蚊後來變成一萬元的月薪。
20歲後的故事是這樣：百佳還未出現的年代，雄哥在福來邨的雜貨店當送貨工人。每間雜貨店前總有一兩部單車，用來送貨，「細罐石油氣24蚊 ，大罐就36蚊，火水6蚊，你話幾耐之前？打風呀，人們會搶購罐頭、石油氣和火水。我就要單車送去。」有時雄哥背上是30公斤的白米，有時是幾罐石油氣，或者一籃籃雜貨，是什麼也好，也得搬上5、6層高的唐樓。如果樓高10層，吸一大口氣就要上，絕對不可以停下，「要一口氣撐到頂樓，那條氣就會順返就不怕。」
那場意外...
單車送貨的人生不可以一口氣走到盡頭，雄哥停過兩次。第一次是香港煙火璀璨的時代，當送貨工人只有$450一天，於是他放下單車，跑到躉船放煙花，一天有$500至$600工資，哪裏有散工他就去哪裏，靠兩條腿也可走遍全香港。
第二次是十年前，雄哥以為自己再不能踩上腳踏：「我做散工做到勞損，菠蘿蓋痛，南昌街有間藥房，我說『老太爺，這一次我拉閘了， 我不想拉也不行了』。 150蚊敷兩次藥，每晚用熱水敷，做點運動個菠蘿蓋就不痛了。」腳好了，他就繼續踩單車送石油氣，一路踩到65歲。
雄哥黑實的身軀沒受過傷，也很少病，最驚險是推着單車出馬路時，給私家車撞歪車頭，一罐石油氣飛到小巴前：「小巴司機沒事說罷了，他（私家車車主）開得快，有女朋友在旁嘛！要我賠6千，我一天人工才幾百，公司說幫我出一半，但我3千都沒有，要老婆仔女送存摺給我。受傷？我地冇受傷嘅！有技術嘛！」
送石油氣的孤獨
騎着單車，慢得夠看遍城市每個角落，但雄哥依然說太快，快得有點寂寞。他拍一拍單車，「它50幾歲，我60多歲，我們加起來百多歲了。其實送石油氣是孤獨工作。」
高峰期，雄哥一天送60罐石油氣，來回油尖旺30遍，現在3個伙記加起來才送20罐。「最遠由廣東道去到麼地道，再去青山道，舊樓都拆掉了，趨勢就是這樣。」其實九龍區有58間瓶裝石油氣分銷商，單是深水埗已有14間，只是需要石油氣的家庭不多，時代亦不管你可以運多少公斤石油氣。
每朝踢波練體能
訪問時，途人都認得那是黃金寶騎過送貨單車，提起DQ一事，雄哥說「慶到辣雞」。灌上兩罐啤酒，才有點笑容：「我有啤酒飲，有粵曲聽就滿足啦，好滿足啦。以前的事擦走佢。」他扭開收音機，哼着不知名的曲調。「我好多朋友的，不是講笑。」為了保持體能，早上8時，雄哥準時到球場踢足球，也騎單送十多份報紙給太極班的朋友。下午，他一罐啤酒，街上閒聊兩句就可以認識一個朋友。所以，一天10罐的酒精夠他填滿寂寞的細胞。
為市民出一分力 有滿足感
「有一種滿足感，自己的技術為香港市民出一分力。不要說發達，不要計較辛苦，他們打開煲蓋沒有石油氣，會打電話來，送到石油氣給人家煮餸，一家吃飯，我好自豪了。」有些客人會叫雄哥一起吃飯，他嗅一嗅飯香，就繼續在馬路飛馳。
2007年，黃金寶獲得世界單車賽冠軍，當時的國家主席胡錦濤頒獎時，對他說：「你比黃金還珍貴」。雄哥沒有忘記黃金寶和他握手說：「香港車壇臥虎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