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後女生儲蓄成癮!自編自導角色劇情逼儲錢 模擬生子、退休花費

撰文: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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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媒體上,有一群95後女生正在過一場「模擬人生」。她們想象自己懷孕、養娃,假裝一覺醒來成為了養老院裏的闊奶奶,甚至進入影視劇裏,變成甄嬛、安陵容和眉姐姐。

進入虛擬的遊戲世界,為的是讓現實中的自己更有效地攢錢。根據劇情中人物的開銷,她們每天都會往自己的賬戶裏存一筆錢。在網上,有十幾萬人跟着她們一起打卡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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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代年輕人正「攢錢成癮」,她們玩的不只是「養成遊戲」。我們和存錢遊戲的幾位發起者們聊了聊,她們為什麼設計了這樣的遊戲,存錢帶來的安全與確定,對她們有什麼意義。

自述:小丁、葉葉、書銘 編輯:金 璐(一条) 責編:倪楚嬌(一条)

01 「假裝養娃」的60天裏 我存下了3000元

小丁 00年 Gap一年後成為公司員工

存錢遊戲現在很火,我應該是第一個想出劇情式存錢這個遊戲的人。具體怎麼玩呢,就是我每天都會圍繞「養娃」來設計劇情,並跟着這個劇情,在一個銀行戶頭裏存入一筆錢。比如我的初始劇情是:「偶然發現自己噁心想吐,加上姨媽兩次沒來了,於是花 30 元(人民幣,下同)買了三個不同品牌的驗孕棒,結果發現鮮紅的兩條槓……」寫完這個劇情,我就往卡里轉 30 元,存起來。

我很早意識到有錢在手裏的重要性,從大三開始我就有記賬和存錢的習慣。我本科在寧波大學讀英語專業,畢業後也面試過一些公司,但要麼它們看不上我,要麼我看不上它們,所以中間 gap 了一年。我們家在物質上並不匱乏,只要不是過分的要求,爸媽都能滿足我,只是畢業以後,我覺得不能再問家裏要錢了。gap 的那一年,我在家一邊做兼職一邊考慮自己想做什麼,主要的收入來自做家教,也在情人節賣過氣球和花,都以失敗告終了,最近我剛找到一份工作,開始有穩定收入了。

想到用這個方式來存錢,是因為我之前在網上看到一個網友,她說自己會觀察小區群裏的一個媽媽,跟着她的花銷存錢,比如有一次這個媽媽給孩子報了個興趣班,花了 6000 元,她就跟着存了 6000 元,就當自己也在養娃花出去了。我沒有這麼多錢,但覺得這種形式蠻有意思的,因為普通的理財書都是教我們怎麼強制儲蓄,很少有帶劇情的,我就想自己寫着玩。從 9 月 17 號起,我每天都會發一個帖子,每天的金額類似於掛號 80 元,買葉酸 25 元,並附上「玩家請往賬戶裏 + xx 元」,就好像養成遊戲一樣。到第三天的時候,突然有很多人湧進來看我的帖子,關注我,跟我一起打卡。

一開始感覺每天都有很多東西可以寫,但到了後期,我就需要去查很多資料,比如去搜孕期的科普書,看知乎和小紅書,甚至問我媽媽,她還會跟我講一些當時生我的時候打催產針的故事。現在我會在每天的圖片裏放上「假孩子目前是xxx天」,再加上一個孕期小科普,比如最近劇情裏寫到去做大排畸,就科普了什麼是大排畸檢查。我寫的劇情都會根據我的經濟情況給開銷打個折,不然我存不起,所以實際養小孩的花費肯定比這個要多得多,很多已經生過孩子的人也會來評論區,科普說實際要花費多少錢,或者分享一些經驗(比如怎麼領免費婚檢和葉酸),我都會把她們置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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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真的會覺得有個孩子在嗷嗷待哺,跟當年養 QQ 寵物一樣,好像我不給它花錢,它就會死掉一樣。這種方式,確實幫我存下了比之前更多的錢。從第一條帖子到現在已經 60 多天了,目前我存了 3000 多,短期的目標就是把「小孩」生出來,大概在明年 4 月份左右。本來我的理想狀態是養「小孩」到 18 歲,但有人跟我說幼兒園一個學期就要 5000 元打底,我發現自己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養一個小孩上學的。其實我一直挺想知道把一個孩子養大究竟要花多少錢。我計算過自己讀大學的開銷,不算學費,四年就花了爸媽 13.5 萬左右。我現在工資很低,養活自己都成問題,但父母卻白手起家,把我養到這麼大,我想象不到那是多大的數額。

今天是我在温州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到了新城市,要自己交房租、水電,自己買柴米油鹽,每天一睜眼就是花銷,我不希望付完房租以後兜裏就只剩幾百塊錢。上個月看新聞,深圳一個男生下班要走很遠的路回家,即使很疲憊也不騎共享單車,他說因為掃一下就是一頓早飯錢,要省下來吃早飯。當時我還沒有入職,但看到他的狀態我就會想,我到時候也會因為幾塊錢要走路上下班嗎?我不想這樣,現在我會把每個月扣除房租以後的花費控制在 600 元以內。

這是完全可能的。我住的地方離公司兩公里,每天可以騎車上班,共享單車季卡 45 元錢,算下來每個月 15 元。中午在公司樓下的快餐店吃飯,這裏的物價差不多一頓飯 20 元左右。早餐和晚餐我學着在家做,昨天買了青菜、青瓜、雞蛋、蘇,粟米和蘿蔔,加起來才 20 元不到,我一個人可以吃好多天。以前花錢只要沒有超過心理預期我都能接受,但現在我只買必需品。比如娃娃、盲盒這類我都不買了,我以前也特別喜歡買裙子,但現在我只買一兩套日常衣服,夠換就行。存下來的錢,短期可以供我出去玩,長期就是我的養老錢。我看到日本進入老齡化社會以後,七八十歲的老爺爺老奶奶還在餐館打工,我沒有辦法想象自己年紀那麼大了,還要因為沒錢去打工。

在正式工作前 gap 的一年零四個月裏,也是因為我有存款,哪怕不進賬,也能躺這麼久。我一直想自己當老闆,所以過去一年我常常去杭州四季青、義烏批發市場觀察那裏的人,在那裏很能感受到金錢的氣息。我很喜歡這種地方,看他們砍價,學怎麼做生意,當然我現在還沒學會,不然也不上班了。但萬一以後這個工作我不想幹了呢?萬一我想躺個一年半載的,或是我又想去做點小生意了?這份錢也是我的底氣和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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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成為安陵容,普通人的平替攢錢法

葉葉 04年 大二學生

我第一次對金錢產生危機感是大一的時候。有一天夜裏,室友突然因為緊急情況要去醫院,我們聯繫了輔導員,但因為太晚了,輔導員沒法很快趕到。當時在醫院需要立馬繳費,於是我們幾個室友一起先幫她湊齊了錢。那次之後,我就覺得手邊一定得留點應急錢,慢慢養成了存錢的習慣。

我在杭州上大學,學的是財會。這個專業對我的金錢觀倒沒有很大影響,但我觀察到很多學姐在畢業工作以後,消費水平又自動往下降了一級,因為工作後花錢的地方更多,存錢也更難了,這讓我更加警惕。有一天我刷到一個通過「重新養小時候的自己」來存錢的帖子,後來又刷到有人發起了「扮演甄嬛」的存錢遊戲,我也有存錢的習慣,就覺得這種形式很有意思。但是像甄嬛這樣的大戶人家,跟我的消費水平是不匹配的,我沒有辦法像她那樣去存錢。

但安陵容不一樣,安陵容家境貧寒,更接近我作為大學生的花銷水平。我在杭州每個月固定的生活費是 2000 元,雖然家裏對我花錢的限制不是太多,但除去吃飯之外,每天能剩下的錢也不是很多。於是我就決定開始「假裝安陵容」,每天我都會把《甄嬛傳》裏有安陵容出現的劇情記下來,根據我每天省下的錢來設計劇情裏的花銷。我從她進宮參選開始寫起,她每天花費的錢都很少,比如叫馬車花了 10 錢,給莞姐姐送暖爐套子花了 5 元,每天的存款只在數字上和劇情內花費相同,但是不區分單位,不論古代的貨幣單位是 6 錢還是 6 兩,我們都是只存 6 元。除了經濟水平上的貼近之外,在安陵容身上,我還看到了和我同樣的內向、敏感、自卑,我雖然在網路上比較活躍,但是現實中並不愛跟不熟悉的人說話,只習慣默默觀察。

存錢對我來說,是擁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利。從我記賬的記錄來看,差不多一個月吃飯會花 1200 左右,其他的錢可能會花在出去玩或者買生活用品、書籍上。我會先把吃飯的錢預留出來,分攤到每一天再計算存多少錢,比如每天大約是 40 元,如果某天我花了 35 元,那這天我就會把剩下的 5 塊錢存下來。 後來當我想去某場演唱會時,就會從得知消息起開始我的存錢計劃。去年四五月份的時候,我看到 Twice 12 月會在韓國開演唱會的消息,於是計算了去韓國的簽證、酒店、機票、演唱會門票,發現如果特種兵式地去一趟大約要花六七千。平均下來,每個月存錢的目標就是八九百。暑假的時候,我朋友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奶茶店做奶茶試試,我們就去面試了一家奶茶店,辦了健康證做暑假工,時薪十幾塊錢,一個月賺了一千多。等到 12 月的時候,我就攢夠了去韓國的錢,完成了去看演唱會的心願。

這一輪存錢遊戲,我沒有特別具體的目標,往常攢錢的時候,可能某天我特別累就會突然犯懶不存了,但是從扮演安陵容開始,確實更好堅持了,因為還有好多人等着我更新,我們會在評論裏互稱「小主」,就好像真的在戲裏一樣。跟我一起打卡的都是女孩子,她們都是跟我一樣普通的大學生或者打工人,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像甄嬛一樣出眾的容貌,大家喜歡安陵容,也是因為在安陵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們的消費水平也跟我類似,每天剩下的錢不是很多,有一次一天存了 12 元,就有人評論說好像有點多了,手頭有點緊張。

大家還會跟我說,因為自己會代入劇情,所以希望後面的劇情不要按照劇裏的走向,而是給「安陵容」一個更好的結局。有個人就私信我說,她並沒有希望安陵容可以像甄嬛一樣厲害,或是像爽文女主一樣成為皇后,不需要特別波瀾壯闊,只要減少對兩個姐姐的傷害,平穩地走完一程就好。這種對劇情的期待,其實某種程度上也是我們對自己人生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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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假裝已經在養老,為更自由的未來存錢

書銘 96年 五年新媒體人,轉型做保險經紀

「61 歲,無兒無女膝下僅有一狗,出手闊綽……」成為這樣一個養老院裏的闊奶奶一直是我的人生理想,我對一個朋友的最高評價就是,老了一起去養老院當老姐妹。我其實一直存在一些養老焦慮。近幾年很多年輕人面臨降薪或者沒工作的狀態,而我觀察我的父母會發現,他們就不用擔心這些,因為他們已經退休,有一份固定的養老金,我覺得羨慕的同時,又擔心自己以後的養老金能有多少。

我之前做過五年的新媒體,做公眾號和抖音,最開始在杭州,後來又來了深圳,那是一份非常消耗時間和精力的工作,也越來越容易被 AI 和年輕的畢業生們替代。我和周圍的朋友總是喊着「好想直接退休」,嚮往「退休」其實嚮往的是有充分的閒暇和被動收入的狀態。但是如果老了也可能沒有錢的話,焦慮就產生了。

所以當我在小紅書上第一次看到「假裝xx存錢」這樣的內容,我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為什麼不能是假裝養老存錢?因為變老是一件沒有辦法逃避的事,它早晚要來的。我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就怎麼寫。我不想像傳統的老人一樣,帶完自己的孩子又幫忙帶孩子的孩子,跟子女住在陌生的城市。所以我寫的這個奶奶她沒有孩子,養着自己心愛的狗,她還有很多興趣愛好,比如去旅遊、打麻將、養盆栽,還會染頭髮。

我有陣子想去雲南旅遊,就寫了雲南旅居養老,這需要準備很多東西。比如購入時尚老人鞋花了 79 元,用老拍照的美麗花絲巾一條 20 元,我就跟着存下 99 元。後來還帶狗去川西旅行,住在雪山下的小鎮,所以給狗買出行的用品花了五十多,我就相應存下 50 元。大家看了帖子以後會來私信我說,原來老了可以沒有男人,可以不用照顧老頭子,覺得自己老了也應該這樣子非常真性情地活下去。跟我一起存錢的百分之百都是女生,大多是 18 到 24 歲的大學生,這個階段她們第一次有了一些可以自由支配的錢,在花費變多的時候,也更需要一個動力或遊戲機制來存錢。

我存錢的習慣也是開始於大學畢業。當時我一個人在杭州工作,在感到有些孤獨的時候有了自己的小貓,它小小的一隻,好脆弱,聽說貓看病很貴,我就覺得要給它存點看病錢。從那時候起,我就會有意識地把工作中的一些意外所得省下來,比如獎金或是老闆逢年過節發的紅包。我當時的工作是拿績效,工資不固定,但每個月都可以存下一千元左右。畢業五年,其實我是沒有消費升級過的,不管是護膚品還是包包,我都還是和大學生時期一樣,揹着一個布袋子滿街跑。但這件事對我的幸福感沒有任何影響,我覺得自己過得很富足、很開心。

存錢會上癮,看着錢慢慢累積到一千、五千、一萬,我就會想是不是可以再多存一點。我身邊有一些人因為沒有儲蓄的習慣,停止工作了以後,就沒有辦法慢慢挑選下一家公司,或者必須騎驢找馬,但這很容易帶來一些錯誤的抉擇,或者只能接受沒有那麼好的 offer。像我今年 27 歲了,為了職業有更長久的發展,我選擇轉行做一名保險經紀人,即便我目前還處在學習和轉型的階段,可能會有一段時間沒有太多收入,但是我就可以有重新規劃自己職業道路的緩衝時間。

我「假裝養老」已經 50 多天了,存了 2000 多塊錢。在這個遊戲的過程中,我發現存錢不過是改變順序的一個動作。過往我們總是先花錢,有剩的才存下來,但如果先把一部分錢存起來,再考慮花,就會發現存這些錢並不會對生活造成很大的影響,我該花還是照花。我現在很耐心地去守護這筆存款,未來它會反過來保護好我想要的生活。不論我的生活狀態怎麼變,如果我想要安穩,它可以變成一個養老院的名額;如果我想去享受世界,它可以變成一輛環遊世界的房車;如果我不幸生病了,它也可以變成我的養病基金。這種確定性讓我很安心,有了確定性,我才能有各種各樣的選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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