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藝術家用金箔、寶石畫女財神爆紅 被遺忘的中國巖彩得以重光

撰文: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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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來,85後四川藝術家蓮羊,苦心鑽研着一門既古老又新穎的藝術:巖彩。在她的努力下,這項在宋朝後幾乎沒落、被誤認為源於日本的中華傳統藝術,不僅重獲新生,更受到國內95後、00後追捧,繪畫視頻在社交網絡上爆火,觀看量破兩千萬。

她前往西藏、龜茲等地考察,研究被遺忘的中華傳統色,磨碎寶石、碾碎金子作畫。作品色彩飽和度高,還帶有銀河般的礦物細閃,創造出一種既傳統、又當代的「新國風」。筆下的「小仙」、「財神」、「龍女」常在草稿階段就被藏家預定。

編輯:宋   爽 責編:朱玉茹

一條採訪了蓮羊,與她聊了聊巖彩藝術的魅力與最新的創作。(點擊放大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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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從天地萬物的本源取色

今年是我鑽研巖彩的第十年。從最初的無人問津,到如今許多年輕人對我説,「蓮羊,因為你,我才知道中國有這麼美的藝術,原來中國畫也有如此美妙的色彩」,能夠將中國流失的傳統藝術重新發揚光大,是最令我滿足的事。

我從小就對傳統藝術有着深厚的興趣。兩三歲的時候看到古裝劇裏的人物,或是掛曆上的龍鳳牡丹,就會搶過媽媽的畫筆,在牆上和空白的衣服上照着它們亂塗亂畫。後來大學進了央美,學的是數碼,就把水墨畫結合PS創作一些作品。早期主題以龍為主,作品還在俄羅斯、日本參展,網絡上就給我起了個名字叫「最年輕的造龍師」。

那時的我和大眾一樣,一想到中國畫,就是黑白的水墨畫。直到2013年,我在網上無意間看到了一幅色彩豔麗的畫,立刻就被吸引了。畫的是一隻貓,顏色好豐富好漂亮,很東方,又像油畫,又像壁畫。我聯繫上畫家,才知道這是以寶石為顏料的巖彩畫。原來中國早在幾千年前就在用寶石作畫,像是大家熟悉的北魏時期的敦煌壁畫,就應用了大量天然礦石,如青金石、孔雀石、赤鐵礦、黃金等等。這些礦石中的色彩,加上植物、瓷器的顏色,從天地萬物的本源中獲取,構成了中國的傳統色體系。但由於我們較少應用傳統色,它們逐漸消失在了現代人的視野中。

為了溯源傳統色,我辭掉了當時穩定的文職工作,一路來到敦煌、龜茲、西藏、台灣考察巖彩與礦石。硃砂,也叫辰砂,畫出來是漂亮的正紅色。它太珍貴,雜質多,提純非常麻煩,因此價格昂貴。藍色的青金石,最早是由絲綢之路從阿富汗帶來中國的。《千里江山圖》中的青綠山水,就是用了這種礦石。孔雀石,是明亮的綠色,跟暖色調的基底對比強烈。

巖彩雖起源於中國,但在宋朝後逐漸沒落、流失了,反而對日本藝術產生了深遠影響,導致很多人都以為這是日本的藝術。加上當時國內的巖彩研究多為文字和圖片,很多資料都不齊全,我決定向外尋找。2017年,我辭掉所有工作、退掉房子、離開住了10年的北京,前往日本多摩美術大學進修,一待就是5年。那時候一位日本的美術史老教授告訴我,我們千年前渡海去你們那學習巖彩,現在你又渡海過來向我們學習,這才是文化的生命力所在。

學成後,選擇回到北京。我租了個工作室,成天閉門不出,一整天就是畫畫。我想通過我的努力告訴大家,巖彩是中國的藝術。巖彩畫簡單一點説,你就把它理解成「把千年前的壁畫變成架上藝術」。創作的過程非常慢,去到山裏或者礦區,從採礦開始,選自己喜歡的礦石磨成顏料,然後用動物的皮和骨頭熬膠、調膠。顏料基本都是礦物和寶石,本身就有重量,所以畫布得要有木板支撐,要選擇不容易開裂,又有延展性的,比如杉木板。裱上我們復原的唐代麻紙,這種紙是淺黃色的,首先用貝殼研磨成粉,把紙塗白。每一道工序都完成了以後,才能開始作畫。

上色過程是層層堆疊的,它不像一般顏料可以用黃色加紅色調成橘色,因為藍寶石加黃寶石不會變成綠寶石,反而會很髒。所以當我們需要綠色的時候,可以先薄塗一層黃色,幹了以後再塗藍色,視覺看上去就是綠色。通常,我們越畫越厚,寶石堆疊後會有立體感,上面再用淺浮雕、金箔去凸顯層次。觀賞它的時候,要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光線去觀察,才能看到它的色彩構成、閃光、質感。在現代巖彩畫中,礦石的粗顆粒肉眼可見,有很多稜角,燈光一上去,會形成星河一樣的效果,很有視覺衝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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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小仙》描繪的是我內心的孩子

我一直説,巖彩就像是一種修行。一不小心可能温度濕度不對,畫就裂開了,或者膠就臭了,非常需要耐住性子。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的年產量挺低的,一年只能出來十幾張。因此每個系列一上線,大家立馬瘋搶。藏家以90後為主,現在95後變多了,都特別喜歡這種既傳統又當代的「新國風」。

《扎基拉姆》系列,畫的是西藏的女財神。她是中國唯一的女財神,據説特別靈驗。當時我去西藏旅行的時候去拜,發現她居然是黑色的,臉上有很多皺紋,眼睛瞪得很大,舌頭伸得很長,所有人都覺得好恐怖。於是我給她重新造了一個符合時代審美的像。《龍》系列,源於我學生時期對龍的熱愛。今年春節的時候在茶室一邊讀詩一邊喝茶,讀到倉央嘉措的詩句「我騎着鹿去遠山拾夢」,畫下了這幅《遠山拾夢》。小仙騎着鹿踏着雲彩到遠方去尋夢,一路危險重重,不小心驚動了熟睡中的神龍。但它沒有發怒,而是像父親一樣環抱、保護着小仙。

《小仙》系列是其中最受歡迎的。小寶寶穿着官服,戴着烏紗帽,烏紗帽插上四季的花、珠寶、首飾、瓔珞還有天冠。我喜歡在這些細節上先做淺浮雕,再上色。因為這個系列一年只畫三張,所以很多朋友只要看到我在朋友圈裏發了草圖,就會趕緊私信我預定作品。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這麼受歡迎,直到一位藏家告訴我,他每天在紅塵凡事中遇到亂七八糟的煩心事,看到天真單純的小仙時,覺得自己就是小仙頭上的馬、小仙身旁的蝴蝶,或者就是小仙本身,可以閉上眼睛啥也不管,從現實的繁雜中抽身。對我而言,小仙可能象徵着我內心的自己。現在回頭看,6、7年前的第一幅小仙像個幾個月的小寶寶,今年的這幅《花冠小仙之初雪》則更像一個十歲的小孩子。

《花冠小仙之初雪》是這系列中配色和技法最成熟、最廣受好評的一張。好多人評論説,「質感很好,東方味拿捏到位」,「令人心生敬畏的美」,我特別開心。小仙微閉着雙眼,似乎在小憩,又似乎立着耳朵,若有所思。折斷卻還能保持挺拔鮮活的花枝插在頭上,別有一番深意。基底用土大面積描繪,濕潤的時候整體顏色很亮,有點像油畫,風乾後顏色更灰更沉,接近大地的質感。銀箔在巖彩畫中本非常顯眼,但我塗上一層灰色系礦石,讓它暗淡了一些,安安靜靜地作為背景,不要喧賓奪主。

一葉障目的飛魚,恣意生長的松葉,十里飄香的桂花,碩果累累的垂絲海棠,都是在植物園和故宮採風時看到的風景。本來只想描繪深秋的景色,但畫的過程中,北京剛好下了初雪。我是四川人,沒怎麼見過雪,興奮得大晚上開着車,和團隊一起去天安門、故宮看雪。春節回老家,也帶着媽媽到重慶武隆雪山去看雪滑雪。回來後,我用水晶、碧玉、方解石在畫面上輕輕覆蓋了一層白色,將雪景與當時的情感「鎖」進了畫中。

結構上,我採用了「畫中畫」的形式,畫的外圍借鑑了唐宋的窄邊掛軸裝裱。唐宋時期,裝裱的質量是直接影響整個家居環境的檔次的,特別講究。一位學生看到後脱口而出,這不是日本裝裱嗎?他其實並無惡意,但我當時第一感覺就是:傳統的裝裱,它跟巖彩、中國傳統色的命運是一樣的,我們太久沒有去強調它、應用它,很多人真的以為這個是海外的藝術,其實是我們傳到海外的。我們得自己大聲説出來,讓我們的年輕人慢慢知道我們還有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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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讓岩彩跟着潮流不斷往前走

巖彩的發展其實比我的預判快了很多年。2013年我剛開始畫巖彩的時候,中國研究這個的只有千八百人,大家更多是「為愛發電」,教育培訓、畫材市場不健全,藝術市場根本就沒有。如今把它作為興趣愛好的人,應該有幾十萬,長期畫巖彩的,至少上萬。

2020年,我在雲南辦了一個巖彩展,第一天希望大家穿正裝來。結果來的年輕人,幾乎2/3穿的是漢服,我覺得特別震撼。西裝是正裝,漢服也是正裝。這也側面説明了中國年輕人的文化認同已經達到一定高度了。國家也重視起來了。我們與文化和旅遊部藝術發展中心合作,在今年四月份舉辦了線下巖彩研修班。大家的反響非常熱烈,300多位報名者中,什麼年齡的都有,除了美術專業的老師和學生,也有完全不會畫畫的人。有一位小學就開始關注我,今年剛滿17歲的高中生也報了名,可惜我不收未成年人,只能讓她明年再來,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有點生氣。

後來拍短視頻,把畫畫的過程放到網上。我的團隊都是95後,他們還會幫我設計好笑的梗或熱點、做很酷炫的轉場。我和遊戲公司合作,為網絡小説畫封面,按照年輕人喜歡的方式,來傳播我的作品。最近我還開始用AI畫草圖,它的效率實在是太高了,我一週最多隻能畫一幅草圖,它一個上午就能產出幾十幅。現在很多人都擔心自己會被AI替代,但我覺得,AI只能幫你做前期梳理的工作,你有新的想法,它幫你模擬演算、排列組合,而人類的想象力、創造力、情感是永遠無法被替代的。

10年來,我在研究一個冷門的東西,而且它還超麻煩。以前用電腦畫畫,用水墨畫畫,創作速度很快,你會發現我不停地在出新。後來開始畫巖彩,其實我很努力,但是大家説你怎麼消失了?除了吃、住,我一天的生活就是在畫室開會和創作,很少在網上冒泡。

室畫室就是一個大平層,沒有太多傢俱,放滿了顏料和畫材。家裏也沒有廚房、沒有鍋碗瓢盆,我不太想要太煙火氣和太生活化的東西,這裏就是喝茶、畫畫、睡覺。我習慣席地而坐,類似於唐代的生活方式。我希望自己能夠堅持下去,到100歲都還是這樣,不固步自封,把屬於我們的傳統巖彩藝術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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