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心路】童年被性侵後拍拖屢試屢敗　與男人一起曾為報復

每次入睡，我都會夢見當時的畫面、被殺死、或者我自己了結生命，所以我不敢入睡，因為我不想再發惡夢。

記者相約Jess（化名）早上在咖啡店見面，等了好一會兒，Jess拖著蹣跚步伐，徐徐坐在記者對面。她頂著剪得清爽俐落的短髮，戴上黑色膠框眼鏡，加上中性服飾，不難看出她是一位女同志。而她的取向，是與童年被性侵的創傷有關，還是先天傾向，連她本人也不知答案。

惡夢纏繞　想以死解脫

她矇著惺忪睡眼，第一句對記者的說話是「我好累」，記者初時以為只是精神科藥物的副作用，誰知她的疲累，與不敢入睡有關。「過去的10年，我一直在低谷中生活。」她輕輕慨嘆，又繼續道：「我小時候在內地生活，當我6、7歲時，我曾受（異性）侵犯，但當時我年紀太小，很害怕，不懂如何反應，亦沒有跟家人求救，因為我不想他們擔心我。事件發生後，我每晚都會發惡夢，每次入睡，我都會夢見當時的畫面、被殺死、或者我自己了結生命，所以我不敢入睡，因為我不想再發惡夢。」

即使她不敢入睡，但睡魔總會突襲，過去的夢魘，一直在睡夢中出現，她無法逃避，每晚重新經歷破碎的畫面，將她的傷口不停挖開，無法癒合。幾年後，她與家人移民到香港生活，以為從此可遠離傷害，誰知又陷入另一漩渦，「來到香港後，可能我媽媽不適應香港的生活，她開始虐待我，打到我半死。」

十多年來，她一直將過去的「秘密」收於心裏，不敢向人透露，但這根刺沒有隨時間消失，反而愈陷愈深。直到幾年前，在朋友「威迫」下，她才初次將多年的秘密說出口，「我與朋友說，不如讓我走（了結生命）吧，我就不用再發惡夢，或受人虐待。我覺得我在低谷中生活，沒人明白我感受，我覺得我只有兩個選擇：死或者失憶！」朋友將她送院後，她確診患上抑鬱，當時她已經快將30歲。

報復心　和男人拍拖玩弄他

男同學貪玩，搶走她的文具，她一股怒氣湧上心頭，衝動地用美工刀割他。

曾受異性傷害，她至今都擺脫不了陰霾，每次見到他們，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無法安然與他們共處。「當我見到異性，我會變得沒耐性和煩躁，我不知他們會對我做什麼，即使我認識了他們很久，我都不會讓他們碰我，他們的樣子太恐怖了。面對同性，我可以較放鬆，態度、語氣都會較溫柔，有很明顯的差別，眼神也是。」不過，她的精神科醫生是異性；髮型師是異性；庇護工場的院友是異性；工作上遇到的客人、同事都是異性，其實在生活上無從可避。

確診前的她，一律「異性勿近」。讀書時曾經因為男同學貪玩，搶走她的文具，她一股怒氣湧上心頭，衝動地用美工刀割他。見到他流血的一剎，加上對方一句「黐線」，她才醒覺自己有多討厭異性，亦發現自己無法控制對異性的怒氣。即使在入院後，她亦不願與異性精神科醫生共處一室，亦只好以「我沒事」作敷衍，盡快逃避診療室。

或者因為活在過去的陰霾下，對異性有所恐懼，她對自己的性向感疑惑。「我曾經不知自己喜歡男生或女生，這很困擾我，我好像站在十字路口上，不知如何繼續走下去。」大概有點接受不到喜歡同性的可能，所以她決定一試。第一個男朋友，亦是唯一一個男朋友，是讀書年代在網上結識的，二人交往一年多，面對他時，Jess一直都很不自在，「當前度牽著我的手，我覺得很害怕，很大反應，他約我看電影，不去！他叫我上他家，不去！當然我沒告訴他過去的事，後來我與他分手，就告訴他可能我喜歡女孩子。我有努力嘗試，但真的完全沒感覺。」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都有種報復心態去拍拖，覺得男人如此賤格，不如我玩弄他吧。回想起來，其實我也一樣賤格。我知道他已經結了婚，都替他高興，幸好他沒與我在一起，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她尷尬一笑。與前男友分開後，Jess知道自己接受不到男生，亦開始以中性打扮示人，猶如變色龍，中性打扮成為她的保護色，隱藏自己，避開男性注視，「想變得man點，就不會被異性不停望住我，我想保護自己。」

被女人遺棄　一人的孤寂

曾交往的幾個女朋友，都是在網上交友平台認識的，好不容易，她才可以卸下保護壁，相信身邊人，與她們交心。她覺得與異性相比，與女生相處，讓她真正放鬆下來。她以為從此可以不再受傷，可惜，幾個前度女朋友全部都以不同原因離開她，有去外地讀書；有認識第三者；有莫名其妙說要分開。「每段關係開始前，我問她會否嫌棄我有情緒問題，每個人說可以接受，最重要是我開心，但最後每個人都說要分開，難道我拒絕？」

每次分開，她都有種被遺棄，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孤寂，抑鬱患者都會不其然倍大負面感受，她也不例外，「我好像又返回，對人抱有提防心的階段，每次分開的時候，感覺這是……通常我會覺得自己對她們不好，是我做得不夠好，還有……有種只有自己一個的感覺，特別是下班回家，幸好還有家人和朋友陪伴我。」

「你的家人知道你喜歡女生？」記者問。

「他們在我幾個月前入院才知，當時我剛與女朋友分手，很激動，飲著酒服藥。他們以為我與異性分開，我才坦白，我與女生拍拖。當時很激動，覺得與男生拍拖又不行，與女生拍拖又不行，我爸勸我冷靜，我向他講我已經盡了力，但都沒辦法。反而我爸安慰我，我都很驚訝，但我媽很生氣，她勸我找個男人結婚就算，但我真是喜歡女孩子！」她激動地說。

記者留意到Jess的手臂上有一紋身，意思是「堅持」，她說要提醒自己，會努力面對困難，「努力再找下一個吧！」她苦著笑，勸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