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慾之舞】舞出情慾的形態 宣洩女人內心的慾望:裸露好像更對

撰文:余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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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黃碧琪想像身體,她會想到紅色,慾望的顏色也是生命能量,身體給她的可能無盡,給她的訊息也最無盡。有次她被人挑動內在最激烈的死穴,腦袋還未及反應,翌日身體就排洩出一團團黑到不能再黑,告訴她生命中難以承受的傷;她是很迷信身體的舞者、編舞家。
「文字傷舞。」她說,再用文字解釋她的舞蹈,只徒添麻煩和不忠誠。
大學時的環境舞蹈作品以舞蹈演譯高潮,表現女人的性歡愉,不斷盤旋直至意識離心,近乎高潮的眩暈,到幾年後,表演《女身》、由《太平山街71號》改編的《隅》,八爪魚觸鬚代表陽具,紅布交纏兩個女人的頭顱,一邊是本我(慾望)一邊是自我,都和女人的身體和情慾有關。這些舞蹈有說出她身體的紅色嗎?
攝影:陳焯煇(作品由攝影師授權刊登)

假如我們對自己的身體了解多一點,從內而外的了解,知道每個身體的獨特,知道性所帶到的喜悅與生命力,知道所有接觸都帶著尊重與愛,我們的社會會否不一樣?
黃碧琪
黃碧琪花了三年才成功申請入演藝學院,第一年已有老師暗示她不適合跳舞,但到今天她仍然在跳,沒停止過。「唯一肯定,我成個人由頭頂到腳趾尾都好喜歡跳舞。」(攝影:陳焯煇)

高潮

訪問開始沒十分鐘,黃碧琪談起跳《19841012》時感覺阿媽老去、不夠力氣的身體,眼淚就流出來;第二次流淚是談到她的舞踏(一種源於日本的現代舞形式)老師和栗由紀夫剛病逝。兩次輕輕戳一下,感觸制止不住,眼淚就在眶中打轉。之後見到性別學者何式凝臉書說過,看表演中的黃碧琪拉開內褲露出兩個屁股肆意抖動,像向觀眾示威。「著衫同唔著衫判若兩人。」說她跳得歇斯底里,咄咄迫人。身體貫穿她的質地,壯了她的膽子,她就是一個情感和能量都充沛的女人。怪不得情慾成為黃碧琪熱衷創作的題目。

「我不知道,我就是喜歡講性,喜歡講女人。」她說。

未去維也納深造前,未接觸世界各地的舞者、目睹他們肆意顛覆各種規範,她也沒可能裸露身體跳舞。「像處女下海,有好多擔心,脫了仲嫁唔嫁得出?其實想法好無聊,裸不裸最重要看你的作品需不需要,而且身體本身真的很美麗。」另一種情感充沛發生於12月底她在海邊荒野舞蹈拍攝,她在芒草簇擁之中交纏一會,說:「裸露好似更對。」就脫下舞衣,吹著寒風身體繼續交纏。她有聽身體的話靈感的話,此刻旁邊的我們不能介入,就等待情慾的形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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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慾和身體是女人很私密之處,黃碧琪不斷反問,女人還有什麼可能性?女人是什麼?女人如何和身體建立親密關係?「由沖涼開始,由撫摸自己開始。」她說。(攝影:陳焯煇)

談起她其中一個作品以高潮為主題,她還是處女時幻想過高潮,甚至是高潮接近死亡之前的極致。「那時讀過一本日本小說,渡邊純一寫的《愛的流放地》,小說中男的不斷帶女的感受一次又一次性愛高潮,女人最快樂的一刻,也是越接近死亡,男人掐著她的頸,結果女人死掉。當時好震憾,原來要高潮到死?」她就是帶著對高潮到極致的疑問,創作這個作品。

觀眾居高臨下,站天井高處像偷窺平台的舞者,她招募班上所有女生來跳這支舞,配上一支音符似無限漩渦的曲子,平台也是一圈又一圈像花瓣打開的高潮。「她們在地上瘋狂自轉,轉到想吐,有性經驗的女同學告訴我,真的似高潮。」

慾望

黃碧琪一直記著舞踏老師和栗由紀夫的話:「藝術家就是要把所有的恐懼放在手中創作。」她說也是帶著這種精神創作,《19841012》講母女之間的恐懼,第三度改編的《隅》描述了女人和慾望之間的張力。記者問,「那是怎樣的恐懼?」「好難用言語表達。」她提出台灣編舞家林懷民的「文字傷舞」,意思就由舞蹈表述,不再用文字說出。

「日本舞踏沒有性別分野,它如何與女性融合?以狐狸的面貌去跳一隻妖豔的舞?這是思考過程。」黃碧琪說。(攝影:陳焯煇)

「上年三月去過維也納讀了六星期的Research Project,發現舞蹈可以發展的方法太多,大開眼界。其後我將《太平山街71號》改編而成《隅》,由男女版改成女女版,女人和內心慾望的鬥爭,我裸露身體演出,是代表慾望,從另一位舞者身體爬出來。」

黃碧琪說曾有兩年體內躁動,宣洩不了一股力量,朋友一針見血說,你好想搞嘢吖嘛。她後來繼續創作女人慾求不滿的作品《女身》。「慾望的危險性是你像著了火燒一樣,步伐急促,它侵入成個身體。」她體驗過慾望令女人瘋狂,比起男人,女人太敏感,情感爆發出來,好難控制。也不只性慾,而是你把慾望投放在他或她身上,並且胡思亂想幻想出另一個世界,你不願意走出來。「《隅》說了女人和慾望的關係,你不能沒有慾望,否則生命再沒有動力,那你如何和慾望並存?」所以黃碧琪才說她的身體是紅色。

「每個人都有被觸碰的欲望,再深入的觸碰,連結到慾望,它不是羞恥。你要知道,這是否你願意繼續發生,身體會告訴你。」如果女人再加情慾,不是等於色情,她說等於「自己」,等於一份相信自己的愛。「在床上做愛是最赤裸,你的表現應該最誠實,對方有責任,你自己也有責任Be yourself,有責任令愛你的人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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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傷

「舞蹈是一種缺憾美,它解答我的問題,治療創傷,平衡到我的內在矛盾。」黃碧琪曾經在一次訪問說過,當人經歷過身心暴力,身體會給予你好多反應,身體好痛,覺得不乾淨,一碰觸甚至會噁吐會死。這次訪問她進一步提出一個問題:身體創傷與性暴力發生之前,如果你有了解身體,由內而外的了解?當發生不情願的性暴力時,你當下未必害怕,反而立即制止對方,明確表達你在侵犯我,也許之後一連串的不幸可以避免。「你太害怕,不知道性是什麼。也許你感覺羞愧,被侵犯時身體竟有反應,然而不是,這是正常反應,你毋須羞恥。」

「身體遭受過各種暴力,你學習如何撫摸它,張開和伸展,陪伴及回顧你的創傷,卻發現它可以助你昇華。讓你回到當下一刻,用三十歲、五十多歲的智慧回看十幾歲的那件事情,你如何度過?你仍然是不知所措的自己?接受不了受過暴力的身體?面對傷害不懂得保護自己,療癒自己?」黃碧琪提出舞踏精神,由最黑暗找到最光明,沒有最黑暗,你找不到光。「沒有能力駕馭回憶,就以其他舞步釋放你的難過和傷痛,舞蹈有移情作用,令你有所釋放。」近年她開始舉行《探索.自身編舞工作坊》,希望大眾由了解身體開始,知道體內與外的獨特,撫摸身體受過的傷痕和難過。

然而面對香港此地對藝術空間不斷壓縮,她至今未有一間供舞蹈創作的工作室。「香港好少寧靜的空間讓我舞動,很大的煩惱。有沒有人可以提供,廢置的村校可以用嗎?」她希望有處空間能讓她繼續創作、一直舞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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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舞踏靠形態去模仿,系譜有九千幾萬種,花、狐狸、貓等,我最擅長扮鬼和陶瓷。陶瓷是一個形狀,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冰冷,由內而發,每次做這種練習都好想哭。」黃碧琪說。(攝影:陳焯煇)

黃碧琪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主修編舞。黃氏的作品以自身出發,探討女性、身體與情慾。畢業後的創作作品包括《在時間癱軟時》、《女身》、《19841012》,分別先後於冰島、日本、韓國、馬來西亞、上海、北京、成都及廣州重演。2017年受香港藝術節委約創作中篇作品《太平山街71號》。同年黃氏前往維也納修讀 ImPuls Tanz 的 ATLAS Creating Dance Trails 課程,深造編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