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高訂界Coco Chanel 一條裙500萬都唔賣：我的作品會流傳百年
2024年9月，時尚設計師郭培，在香港M+博物館舉辦大型作品展，這是她第一次在東亞大規模回顧自己的創作。
郭培是中國第一位做高級訂製的設計師，2004年，她花5萬小時製作了第一件高訂《大金》，「多少人說我瘋了，我都無視。」後來有人開價500萬也被她婉拒，「我可以再做一件，甚至比它完美，但是絕不是這一件了。」
郭培因「大裙子」而廣為人知，她連續20多年為春晚主持人訂製着裝，章子怡、李冰冰、劉詩詩、唐嫣等人都在重要場合穿着郭培設計的作品。2015年，Rihanna以郭培設計的《黃皇后》（Yellow Empress）驚豔世界。在國際上，郭培被譽為「中國的Chanel」。
創立品牌27年，郭培始終沒有接受資本，自己掙錢自己花，她認為這是藝術家的自由。9月，我們在M+見到了郭培，她和我們分享了對創作的思考，以及這麼多年對於藝術表達的堅持。
一条編輯：馬詩韻
中國高訂第一人
在M+見到郭培那天，她穿着一件綴滿刺繡的黑色夾克。採訪中她向我們展示夾克內側，繡有她的簽名及完工日期，「2024.4.11」。
它就像你的孩子，有了生日的生命。
郭培在北京出生長大，雙魚座，這是她做高級訂製的第20年。從第一件《大金》開始，她的高訂作品不斷登上一個個萬眾矚目的舞台，一步步從中國走向世界。
2008年春晚，章子怡身着《童夢奇緣》系列的作品登台演唱；同年北京奧運閉幕式，宋祖英穿着郭培為她設計的作品，與杜鳴高（Placido Domingo）演唱《愛的火焰》；2015年，Rihanna以一身《黃皇后》繡袍亮相Met Gala，引發全球現象級討論……
「中國高訂第一人」，是許多人對於郭培的印象。其實，她也是中國改革開放後的第一批服裝設計師。1986年，作為中國服裝設計專業的首屆畢業生，郭培進入一家成衣公司工作。憑藉敏鋭的商業嗅覺，她設計的每件衣服幾乎都能成為爆款，一件風衣輕鬆銷售過萬。上世紀90年代，郭培的年薪已經超過人民幣30萬（折合約33萬港元）。
但商業上的成功並未使郭培滿足，懷着對自由設計的嚮往，她於1996年籌劃自己的品牌，10年後發布了第一場高訂時裝秀。又過了10年，她受到巴黎高級時裝和時尚聯合會邀請，連續五年在巴黎高級訂製周官方行程中舉辦了十場高級訂製作品主題發布大秀。
在T台之外，郭培也受到博物館和美術館的青睞，曾先後在紐西蘭、美國、加拿大、澳洲等國的10多個博物館展出作品。這些展覽廣受好評，但在郭培內心深處，一直渴望回國辦一場展覽。
M+博物館「郭培：藝想天開」展覽現場（點擊放大瀏覽）▼▼▼
「郭培：藝想天開」是郭培首次在東亞地區舉辦的大型作品展，以五大主題，展出四十多件郭培的作品，涵蓋了她的各個創作時期。
很多人都不相信服裝能走進博物館，但M+的主席跟我說，他覺得我不是個服裝設計師，應該是藝術家。
以下是郭培的自述：
一條500萬也不賣的裙子
在我出生的60年代，一個小小的三開門衣櫃，就能裝下全家人的服裝。衣櫃是我爸爸親手做的，我們一家四口人的衣服都在裏面。衣服之間就是新舊的區別，舊衣服在家穿，新衣服出門穿、工作穿、結婚穿。
中國在80年代才出現了職業裝，然後慢慢又出現了禮服。我記得80年代坐公共汽車的時候，看到下面的巴士站有人穿着白色婚紗，那時候多少女孩子根本不了解這種漂亮的衣服，覺得甚麼場合都能穿。
我小時候一直渴望做一條大裙子。在學服裝設計，走上職業道路20年以後，我才做了《大金》。它是我走向藝術的開始，開啟了後來20年我真正的時尚藝術表達。
2004年，我和團隊在製作大金的時候，用了5萬多個小時。2006年在國內首次發布，幾乎所有人都是質疑的：
這是甚麼？它還算服裝嗎？甚麼時候穿？
500萬也不賣的裙子《大金》（點擊放大瀏覽作品細節）▼▼▼
人們提出的問題都是很現實的。我無法回答，但是我就想做，你沒辦法阻擋我內心的渴望，多少人說郭培瘋了，我都無視。從這件衣服開始，我突然找到了一種表達自我的方式。
當時有一個人問我，你這件衣服得賣多少錢？我說就按時薪算，100塊錢一個小時，《大金》要500萬。第二年那個人找到我說要買，我說可以給你做一件新的，她說她就要這一件。
我就問自己一個問題：
郭培，假如有一天你很有錢，你最想做甚麼事？那我還是最想做衣服了。
心裏的聲音又問，你現在不就在做着衣服嗎？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要錢幹嘛？我找到她說，真對不起，我不捨得賣給你，其實我不需要這500萬。
我拒絕的時候，沒有人能夠理解。我的先生說，天吶，哪個設計師的衣服能賣到500萬？要知道，當年的500萬能買很多棟房子。而我覺得，我可以再做一件，甚至比它完美，但是絕不是這一件了。
郭培作品曾展覽於世界各地博物館和時裝周（點擊放大瀏覽）▼▼▼
接下來，我就繼續做了一件又一件高訂，創作了非常多我自己最開始根本不懂的東西。後來，我成為了法國高訂公會的一份子，在巴黎連續辦了10場大秀。10場大秀之後，我覺得應該給這些作品找一種新的呈現模式，其實博物館真的適合它們。
我的高訂作品已經走過了加拿大、澳洲、紐西蘭等地的10多個博物館，都非常受歡迎，但是我內心特別渴望有一天把這些展覽帶回中國。所以M+的展覽還有這個特別的意義，讓我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我的衣服會在這個世界上幾百年」
很多人都不相信服裝能走進博物館，但M+的主席跟我說，覺得我不是個服裝設計師，應該是藝術家。我也覺得我的作品應該屬於當代藝術，這是我第一次和當代藝術對話。
每一件作品都是我和博物館一起精挑細選的，一定要特別給這個展覽，至少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作品，比如說《大金》和《黃皇后》。
郭培《黃皇后》、《青花瓷》、卡門穿著作品及其他創作細節（點擊放大瀏覽）▼▼▼
《黃皇后》被Rihanna穿着之後，瞬間讓世界知道了中國時尚。這件衣服最早是2010年在中國發布的，當時是特別大的遺憾。模特太緊張了，在舞台走到一半，幾乎就走不下去了。我非常感謝Rihanna，是她讓我的作品在另外一個舞台上綻放。
《黃皇后》和《青花瓷》都是《一千零二夜》系列的，《青花瓷》代表的是中國皇后，搭配的鞋子是跟最高的，「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的意思。今天它在M+以最完美的比例出現，想讓大家看到它的美。
卡門（Carmen Dell'Orefice）穿的那件紅色的作品，代表着奉獻和犧牲。這是我為87歲的卡門設計的，輕盈又有張力。最後卡門壓軸出場，那一刻所有人都落淚了。原來人老了後，生命軌跡不應該是向下的，而是應該上揚的，沒有一個人不會為她的生命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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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塊面料開始，《傳說》系列我做了兩年半。繡線都是幾百年前的古董線，遇到它們後我特別感動，就用在了創作中。所有這些細節，你可以在一件衣服前看上很久很久。
如果你仔細觀看我的作品的話，它就像一本書，講述了太多細節的故事。我和團隊花費幾千小時，幾萬小時對待這些細節。
M+預展那天，有觀眾在一件衣服前面足足看了20分鐘。之前我在美國的寶爾博物館辦展，展覽結束後，館長親自對我說，有一位觀眾來了26次。他們總覺得沒有發現，沒有看夠。
我的品牌是1996年籌劃，1997年註冊的，已經走過了27年。作為一名藝術家，我的表達特別純粹，如果用數字來衡量的話，你不會認為我在商業上很成功的。很多人都期望我接受資本，在今天，資本介入好像成了成功的商業體的必經之路。但是這一切我都不喜歡。我創作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和團隊去掙來的，自己掙錢自己花，這是一份自由。
我特別愛高訂，因為我可以面對真正擁有我的衣服的人，看到我的衣服改變他的生活。我的客人甚至保留着20多年前我為他們做的那一件，對很多人來講都已經陳舊的衣服。我會對每一個擁有我的衣服的人說，它不僅有我的故事，還有你人生的故事。
在博物館展出的作品，我是很不捨得給明星穿的。我會特別小心呵護，我覺得它們會在這個世界上存在100年、200年、500年。
現在我越來越懂自己，我的每一件作品，背後都帶着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思考。
在我的所有衣服裏面，我都會繡上簽名和日期。就像我身上穿的這件，刺繡是2024年4月11日。如果我再做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日期也是不一樣的。它就像你的孩子，有了生日的生命。我是第一個愛它的人，我的這種愛會傳遞給每一個擁有我的衣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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