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谷村新司傳奇一生　日本殿堂級歌手與中國淵源原來那麼深

永別了，命運之星。日前突然傳來日本老牌歌手谷村新司去世的消息，震驚了中日兩國的歌迷。他於10月8日在東京都內醫院病逝，享年74歲。在日本樂壇，說起「中國人民的老朋友」，許多人第一時間就會想起谷村新司。

這個「老朋友」有著兩重含義，一是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已經憑藉ALICE樂隊在日本大紅大紫的谷村新司，其創作的大量歌曲被華語歌手翻唱。鄧麗君的〈星〉、張國榮〈共同渡過〉、張學友〈遙遠的她〉……他的旋律成為了中國大街小巷的主流BGM。「谷村新司、玉置浩二、中島美雪三人養活了大半個香港樂壇」，這句話其實一點都不誇張。

「老朋友」的第二重含義，在於時間跨度長達近40年的訪華走動，以及他對中國深厚的情感。在1982年，TVB第一屆新秀歌唱大賽，18歲的梅豔芳一舉奪魁，當時谷村新司就是現場評委之一；到了2018年，69歲的谷村新司仍站在上海大劇院的舞臺上賣力演出。他對中國的熟悉程度，真的就像回家一樣，說走就走。除了香港、北京、上海，在視頻網站上還能找到他去貴陽、西安等地留下的影像。

這位白髮蒼蒼、身型瘦小的日本老人，沒有經紀團隊前呼後擁，獨自背著雙肩包就從機場出口穩步走出來了。在涉足過的中國城市裡，谷村先生將上海稱作自己的第二故鄉。他在這裡度過了許多快樂時光，生涯低谷時在此獲得了心靈治癒，傳下了音樂與愛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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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來自遠方的「星」

谷村新司第一次去中國，是1981年。當時他作為ALICE樂隊的一員，在日中友好協會安排下訪問中國，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辦音樂會「Hand in Hand」。據他回憶，當時全場上萬人中一多半是年輕人，小平同志就坐在頭排中間，自己一開始唱得還有些忐忑。但台下熱烈的反應讓他明白了，即使語言不通，自己的音樂也能被這裡的人們接受，頓時放開了許多。

「觀眾們都穿著中山裝（人民服），一開始看得出挺拘謹的。我壯著膽子來到前排鄧小平先生面前，用力彈唱起來。沒想到鄧先生第一個站起來，伴著音樂拍手打節奏，瞬間全場上萬人都站了起來。」晚年的谷村新司想起這一幕仍然覺得非常激動，「那一天，是中國開始流行音樂之日。」這一說法並不誇張，「Hand in Hand」成為了中國改革開放後當時最盛大的一場音樂會。在那次的北京之行中，ALICE還在長安街邊露天即興演出，身邊圍滿了北京的年輕人。

與此同時，由於鄧麗君的走紅，〈星〉傳唱大江南北，這首歌翻唱自谷村新司1980年的歌曲〈昴〉，也讓大家再次對這位日本歌手加強了印象。「散落的群星，點綴夜空指示著命運。靜謐中放射光芒，驀然照亮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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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一直流傳這首歌是谷村新司為中國所作。在後來接受央視採訪時，白岩松向他當面提出這個疑問：「當時你沒有來過中國，怎麼寫出這首歌的？」谷村略帶神秘地說，那是一段非常不可思議的經歷。

「小的時候，我一閉上眼睛，眼前總會看到一幅風景畫，我知道那是我沒有到過的地方，一直不知道是哪裡：一望無際的草原，遠處山峰連綿，滿天都是星星，涼涼的風在吹……」

「那種親歷感十分強烈，像是前世到過的地方，日本並沒有這種風景。我後來知道這是中國北方的畫面，可能在黑龍江附近。」

02 上音教授谷村先生

有人統計過，谷村新司創作的700首歌曲中，有約50首被華語歌手翻唱，也就是拿他的旋律重新填詞，80年代大量香港歌手通過這種方式唱出了名堂。對於當時的這種趨勢，谷村先生並沒有任何的反感或不屑，他一直把音樂視作可共用的禮物。

「歌曲只有在創作階段才是自己的，流行開來後就不獨屬於我了，而是屬於每一個唱它的人，大家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唱。」

音樂是表達愛的橋樑，要用自己的方式、語言來傳達，這一直是谷村新司堅信的。在生涯低谷時，這樣的堅持治癒了他，也讓他在上海這座城市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

55歲時，谷村新司關閉了事務所，決定出門旅行。偶然間，他收到了上海音樂學院的邀請。時任上音院長楊立青對他說：「中國的音樂學校教學方向多以古典為主，學生們在技術、理論方面都很優秀。然而，自己譜曲作詞、上臺表演，這些內容有所不足。」希望谷村先生能傾囊相授。

正想遠離樂壇的谷村新司欣然受邀，2004年3月，他出任上音音樂工程系常任教授，兼中日音樂文化研究中心顧問，後來雙方還合作在上海落地了新的工作室。

不同於一些掛名授課的明星，谷村新司是真的來當老師的。每個月他會獨自飛到上海待一周多時間，週一到週五每天上一個半小時的課，一直持續了5年。

第一天上課時，他就被這些中國年輕人們驚到了。走進教室，他把手上的半杯茶放到講臺上，全場60位學生齊刷刷起立鞠躬行禮。為了觀察學生，他佈置完功課從教室消失了15分鐘，回來後杯子又滿了，「只要教室裡有人，我的杯子裡永遠都續著水。」

谷村老師問大家「誰寫過歌詞」，只有兩個學生舉手，他開始引導大家怎樣把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寫下來。啪的一聲，谷村新司把杯子故意打翻，水在講臺上漫開，「大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用這個景象寫寫看吧。」

學生們漸漸開竅了，「水流到了外面，它也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形狀……」谷村老師還帶著這些年輕人出國，去京都東大寺參加演出，讓他們將二胡、竹笛與日本傳統樂器相融合，做各種各樣的新嘗試。

學生們後來回憶，那場演出的背景是一大片竹林，景色很美。「那時候我們才知道原來這些樂器放在一起那麼好聽，人與人之間的關聯，就像谷村老師的歌一樣，將整個世界連接在了一起。」

03 遺憾未能再來滬

得知谷村新司離世的消息後，上海名嘴曹可凡在社交平臺上寫道，自己和谷村先生的兩次近距離接觸，均印象深刻。「一次是在NHK主持中日友好三十周年音樂會時，和濱崎步商量細節，因不諳日語，交流困難，谷村新司熱心相助，立刻趨前，分別用英語和日語，充當我和濱崎步溝通橋樑，最終得以將所有細節落實到位。」

還有一次，是在愛知世博會上海周演出現場，谷村新司身著一襲白色禮服，正準備登場。「忽然，有位同事因勞累過度而昏倒，他見狀馬上脫去西裝，跪地實施急救，直至同事醒過來，才匆匆走上舞臺。事後曾問他，萬一耽誤演出，如何是好？他只淡淡說道：生命高於一切。」

2010年上海世博會，谷村新司作為海外推廣大使，在開幕式上再次唱響了自己的成名曲〈星〉。原本此時他應該正在日本國內舉行密集的巡演，但接到中方的排程後，他毫無猶豫，第一時間就通知演出方改期，馬上飛到上海彩排。彩排時谷村先生也毫不敷衍，全力演唱、認真走位，舉手抬足皆大師風範，台下對待工作人員又非常親切溫和。

2012年，谷村新司原本計畫回到中國，借中日邦交正常化40周年之際進行自己出道40年演唱會。但因為當時的中日關係，演出未能成行。接受日本電視節目採訪時，他表示這是自己的一大遺憾，「人與人的分歧不可避免，但音樂是沒有國界的。一個國家只要有你喜歡的朋友，我相信你就會喜歡上這個國家，音樂也是如此吧。」

2017年6月1日，出道45周年之際，這場演出終於如願回到了上海。

在上海大劇院演出完後，68歲的谷村新司特地為一些老歌迷安排了一場after party，地點放在了新翻修的海上梨園，就在他一直非常喜愛的豫園裡。

「大家在台下唱歌的聲音傳到臺上，我好幾次都非常非常感動，今天上海的老朋友特別為我們準備了這個場所，希望大家能好好享受美食美景。」一起舉杯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示意之後的合影交流環節先放一放，「剛剛唱完歌，我肚子很餓，先到那邊吃一點。」

台下大多歌迷已為中年人，紛紛再次報以掌聲，現場其樂融融。次年，谷村新司再臨上海大劇院，參加「38年的星」演唱會。這時他69歲，說這一年對自己意義重大，「想通過歌聲傳遞此刻『六字頭』最後的心情。」2020年，谷村先生特地錄製了一段視頻，為抗擊疫情的中國加油，為上海加油。

「中國有許許多多我喜歡的朋友。音樂不分國界，無關年齡，歌曲可以把大家的心連在一起。」、「今年是中日文化體育交流促進年，我也有計劃在北京和上海舉辦演唱會。我一定會來和中國的朋友們見面，讓我們一起渡過難關。中國加油！上海加油！加油！」

可惜由於疫情和身體的原因，谷村新司到去世前都未能再度訪華，留下了莫大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