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斯伯格離世】生前愛情麵包兩兼得 法庭內外愛裝聾
美國最高法院法官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在9月18日不敵病魔離世,為87年的人生劃上句號。回顧她的一生,臉上架上一副橢圓形黑框眼鏡,頭髮梳得整齊,她把長髮梳到後腦再紮成一個髻,再戴一對誇張的耳環,就是她的招牌形象。重看1993年的舊照,在美國前總統克林頓(Bill Clinton)任命她作大法官時,除了年齡的痕跡外,裝扮似乎都沒有大改變。
在金斯伯格長成的美國,女性在社會仍面對重重困難。即使她以優秀的成績畢業,初時卻無人願意聘請,但最後一步一步走到頂峰,成為美國史上第二名女性大法官,更成為年輕人的偶像。
粉絲喚她作惡名昭彰的金斯伯格(Notorious R.B.G.),取自著名黑人饒舌歌手瓦利亞塞(Christopher George Latore Wallace)的綽號「The Notorious B.I.G.」。兩人性格職業毫不相似,唯一的共通點是,其言辭拳拳到肉,送歌迷及民眾一個埋身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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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金斯伯格聽到「惡名昭彰的金斯伯格」這稱呼時,她向其律政書記問道:「這是甚麼?」
這個名字來自紐約大學法律系學生克尼日尼克(Shana Knizhnik)創立的部落格,當年她在社交平台facebook看到朋友分享金斯伯格就寫的異議意見書,最高法院於2013年否決了選舉權法案(Voting Right Act)第4章,她對於判決感到生氣。
該判決容許州份自行修改選舉法,不再需要經過司法部同意。這便容讓地方議員在州內通過較為有利自己黨派的法例。美國的非裔、拉美裔及低收入人士較大部份的身分證明文件均沒有相片,而德州當時正推行草案,規定投票人需持附有相片的身分證明文件,變相會減低這群人士的投票率,剝奪他們投票的權利,更可能造成種族歧視,造成不公平。
金斯伯格不認同判決,她在異義意見書中撰道:「就如加州的建築物般,它們更需要防震措施。在選舉上,種族兩極化嚴重的地方,更需要預防措施避免種族歧視」。
克尼日尼克對判決感到憤怒,但她記得金斯伯格曾說,憤怒是無用的情感,它不會讓你辦成任何事。於是,她便實際一點,在網上創立了一個部落格。
年輕嫁給好男孩 愛情麵包兩兼得
金斯伯格生於1933年的紐約,她說「對於大部分在40年代長大的女孩,最重要是不是大學學位,而是Mrs.。」即姓名前的稱謂,她們的目標僅是要嫁給好男孩。在1954年金斯伯格亦嫁了給好男孩馬丁(Martin Ginsburg),但同時以全班第一的(first of class)成績畢業。
金斯伯格選定了讀法律,她說:「我認為自己比其他人更勝任律師的工作,我對於文藝一點天分都沒有,但我卻可寫出一篇不錯的文章,清楚分析問題。」
正當她計劃下一步修讀法律時,她卻陷入兩難,她在1954年下半年確定懷孕,預計於翌年便可迎接小生命。於是,她申請了休學兩年。不過,此時難題卻來了。當她入讀法律學院時,還需要照顧嬰兒,自己是否可以負擔得來?
鐵了心 踏上法律路途
當金斯伯格仍在猶豫不決時,她家翁說:「Ruth,如果你不讀法律系,你眼前有一個很好的理由拒絕,沒有人會怪責你。但如果你想讀法律,你便不能再憂心,找一個方法去平衡學校與孩子的工作量。」她下了決定後,便頭也不回去實踐。她與丈夫聘請了褓姆,由早上8時到下午4時代為照顧女兒Jane。褓姆放工後,她便由書本轉到嬰兒身上,到公園遊玩、唱兒歌、玩遊戲、閱故事書、為女兒洗澡、餵食等。一直至女兒入睡,她才回到笨重的法律書中。
每日周而復始,在沉重的學業與家庭之間奔走,本來是一件苦差,她卻說這是她的成功之道,每一個環節都讓她找到一個喘息的機會,讓她學習了如何分配時間,反而其他同學都沒有這種經歷。她更順利於哥倫比亞大學修畢法學士(LL.B.),她的同學讚揚她是「全個東岸最聰明的人」。
「作為女性、猶太人及母親,尋找工作是難上加難」
每年的畢業生都怕「一畢業便失業」,金斯伯格成績出眾,本應不難尋找工作。不過,現實是沒有人願意聘請她,「傳統的律師樓才剛開始接納猶太人,但我是女性、猶太人及母親。這個組合是難上加難。」苦無去路,她的哥倫比亞大學憲法教授岡特(Gerald Gunter)便幫她一把勁,推薦她作紐約南部區域法院法官埃德蒙(Edmund L. Falmieri)作律政書記,但埃德蒙卻不太願意,岡特便威脅他「若你不給金斯伯格一個機會,我再不會推薦任何律政書記予你」,金斯伯格才踏足了法律界。
妻子廚藝不精 丈夫學廚為自保
在金斯伯格的背後,丈夫成為了強大的後盾。當克林頓在為大法官一職挑適合的人選時,馬丁花了一個周末的時間便把數年的財務記錄整理好。他們的財政簡單,原來是因為馬丁早在1980年便賣掉所有股票,以防金斯伯格與商業公司有利益衝突,而要迴避法庭案件,他對於股票投資沒有絲毫不捨,「這不是犧牲,而是家庭」。
兩人相識於微時,在彼此之間是一種毫無保留的支持和補足。當二人開展新婚生活時,馬丁便發現金斯伯格的廚藝差勁,她對煮食既沒有興趣,又無打算要改善,馬丁笑言:「於是,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我最好還是要要學懂煮食。」煮食的重責便落在馬丁上,他除了是有名的稅務律師外,亦成為了法律界的名廚。
「他是唯一一個在乎我有腦袋的人」
馬丁總是金斯伯格演講、評論文章等第一個讀者。當金斯伯格從兩度因癌症進出院時,馬丁亦一直在旁,「若沒有他,我永遠都不會得到大法官此職。」
每當主持人問到兩人相識的時候,金斯伯格總會說:「在約會者之中,他是唯一一個在乎我有腦袋的人。」當年就只有馬丁懂得欣賞金斯伯格的聰明,這椿小事或許就足以讓金斯伯格記住一輩子。
馬丁在2010年敵不過癌症死去,金斯伯格其後指受訪問時說:「他會一直在我的生命中,在睡房中掛住他的相,我會望着它說『你應該會喜歡我在做的事情』。」
婚姻長久 秘訣是要裝聾
兩人的婚姻經歷了56個春秋,每次有人問到金斯伯格維繫婚姻的秘訣,她會說岳母在她結婚當日向她說,「在每段長久的婚姻,有時佯裝一下聾,對事情會有幫助。」衝口而出的說話,裝聾便可避免在對方的傷口上,再刺得更深,那修補的工作,也許會更易。在家中要裝聾,在法院上亦然。金斯伯格說:「當對方吐出一些未經思索或殘酷的言語,最好不要聽……憤怒或惱怒的情感不會幫助你說服別人。」
與斯卡利亞南轅北轍 竟成最好朋友
金斯伯格會裝聾,但並非對反對言論充耳不聞。金斯伯格與同為大法官的斯卡利亞(Antonin Scalia)在觀點上總是南轅北轍,但兩人卻成為知己好友。
斯卡利亞以原始主義(Originalism)理解美國憲法,「我理解及應用的憲法並不是活的,而是『死』的」,他指「只有能持續的,才是活的,但憲法不是。難道9 個法官中,只需5票便可以修改憲法,完全違背當年投票通過憲法的人民?那憲法便不是活的。」
美國憲法有二百多年歷史,原始主義者認為法官應按憲法寫成的時候作理解,不應輕易改變,若有重大的政策修定,便應以民主程序改變,法官不應有過大權力作出這些決定。
「我們永遠都不會有共識」
金斯伯格聽到斯卡利亞的論點,便立刻反駁,她說:「這看法中有數個問題。當你在說人民時,想想在1787年訂下的憲法,當中的『We the people』指的政治社群僅包括擁有資產的白人男子……當社會在進步時,平等的偉大理念都應與時並進,當我們加入非裔美國人、女性在政治社群他們成為『We the people』,令人民更具包容性(inclusive)。」兩人續拋出事例說明,爭辯不休,斯卡利亞最後向金斯伯格說:「你知道,我們永遠都不會有共識。」
斯卡利亞與金斯伯格雖然觀點總是不一,但兩人卻成為好友。在金斯伯格的房間掛住一幅相,兩人於1994年同遊印度,一同騎坐在大象上拍照,兩家人亦不時聚會,令外人對這段關係摸不著頭腦。
惺惺相惜 私交甚篤
斯卡利亞在訪問中說:「我攻擊想法,我不會攻擊人──而有些很好的人,卻有很差的想法。」金斯伯格在旁聽罷,笑而不語。斯卡利亞續指:「若你不能分清兩事,你便要選擇另一份工作,你不會想當法官,至少不是在成員眾多的法官席。(multi-member panel)。」個人與想法可以分得那麼遠。
在鏡頭前,兩人的熟稔的關係表露無遺。金斯伯格在2015年聆聽國情咨文時,被傳媒攝得她昏昏欲睡的樣子,主持人追問當時的情況,她解釋道,都是因事前的晚餐太美味,喝了點酒。斯卡利亞聽罷,不忘取笑她一番,「那是你做過最聰明的事了。」
「我們不同,卻又一樣」
兩人雖意見不合,但惺惺相惜。當金斯伯格收到斯卡利亞的異議意見書後,寫出的多數意見書比原本草擬的更佳,「斯卡利亞點出所有弱處──讓我的多數意見書更為有力。」在2016年,79歲的斯卡利亞卻突然在夢中死去。金斯伯格在悼辭中引用,一部以他倆為題的歌劇,「在斯卡利亞與金斯伯格這部歌劇的尾聲,男高音斯卡利亞與女高音金斯伯格唱出:『我們不同,卻又一樣』。不同在於對法律的了解,相同的在於我們對憲法及法院的尊重。」和而不同或許是最適合兩人的詞語。
當斯卡利亞去世後,最高法院卻只餘8名大法官,陷入4名傾自由派對4名保守派的局面。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提名了與斯卡利亞一樣相信原始主義的戈薩奇(Neil Gorsuch)任大法官,經過3日漫長拉布後,共和黨員採取「核武選項」剪布,以54票對45票通過任命戈薩奇。
回看金斯伯格接受任命時,僅有三票反對,而斯卡利亞則獲得參議員一致同意任命,戈薩奇的任命更突顯出共和民主兩黨嚴重的分歧。難以回到金斯伯格所盼望,兩黨共同支持大法官的傳統。這個問題亦隨着金斯伯格的離世再次浮現 —— 她遺下的空缺之時,正值美國總統大選前夕,共和、民主兩黨已經就提名時間爭論不休,亦為金斯伯格的離世蒙上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