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圍繞礦產協議、停火談判反覆齟齬後,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譯川普)與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iy)的衝突在2月28日白熱化:訪美的澤連斯基原本是為礦產協議而來,卻與特朗普在全球轉播的白宮記者會上激烈爭吵,雙方最後不歡而散,協議也因此沒能簽成。
這一發展震驚了全球閱聽人,烏克蘭駐美大使更是當場摀臉掐眉、不忍直視,美國副總統萬斯(JD Vance)則在過程當中積極參戰,甚至本身就是引爆罵戰的真正「導火索」:3人原本順利進行了半小時的禮節性交談,萬斯卻在回應記者提問時說到「(烏克蘭)通往和平與繁榮的道路可能須透過外交手段」,引發澤連斯基嚴肅回應,特朗普則立刻反唇相譏,嘲諷澤連斯基「拿第三次世界大戰做賭注」。
事後有不少外媒分析,萬斯或許是抓準時機「引戰」,來強化自己的媒體曝光,避免「特朗普班底」的光環全被馬斯克(Elon Musk)一人壟斷,不久前在慕尼黑安全會議的言論也是類似考量;當然也有分析認為,萬斯其實是充當特朗普「打手」,不論是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挑釁歐洲,還是在白宮點燃罵戰,終極目的都是為美國的外交轉向鋪路,找藉口破壞與烏克蘭的關係,讓美國拍拍屁股走得合情合理。
其實不論萬斯引戰更多出於個人考量、或是「大局為重」,這場難堪衝突都揭露烏克蘭作為小國的尷尬無助,以及美國在大國政治弱肉強食下,毫不遮掩的肆意妄為。
澤連斯基2月28日訪問白宮,與特朗普會面初時氣氛尚算融洽,但其後卻演變成罵戰。(Reuters) 高高在上的特朗普與萬斯
從處境對比來看,這場白宮衝突並不是領導人之間單純的「意見交流」,而是美國與烏克蘭權力落差的赤裸體現。
整個交鋒過程中,特朗普的無禮傲慢一覽無遺,不論是遣詞用字或肢體語言,這位商人總統高高在上,左打澤連斯基「讓自己陷入如此糟糕境地」、右諷烏克蘭已經「沒有籌碼」,顯然既不在乎烏克蘭處境,也不屑給予澤連斯基作為國家領導人的應有尊重。對特朗普來說,這場會晤似乎只是權力遊戲的小插曲,烏克蘭人民的真實苦難、澤連斯基作為總統所肩負的國家尊嚴,全都不值一提。
這種認知當然與談判桌上的雙方地位對比有關,卻也是美國長期睥睨小國的潛意識展現。作為長期宰制全球秩序的強權,美國已經習慣在所有議題專斷獨行,並以國際事務的當然領導自居,面對力不如己的無數小國,美國有需要時就是戰略資產,不需要時就是戰略負擔,尤其是烏克蘭這種仰賴美援的戰爭受害國,華盛頓的「正常發揮」就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似乎與對待一隻貓犬沒有分別。
2025年2月28日,美國華盛頓,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在白宮會見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時爆發言語衝突。(Reuters) 因此,當澤連斯基風塵僕僕趕到美國,特朗普期待的也就只有一種表現:無條件感謝與服從,即便萬斯公然引戰,澤連斯基能做的也就只有公開受辱、點頭稱是,而不是為了國家顏面大膽頂嘴。
引戰的萬斯當然也是類似心理。交鋒過程中,萬斯絲毫不掩自身不屑與敵意,直指澤連斯基「沒有對美國說過一次感謝」,即便事後不少美媒進行事實查核,歷數澤連斯基過往多次道謝,萬斯依然故我,顯然也不算正面回應。這種姿態就與特朗普的自大如出一轍,暴露美式外交的極端自戀:認為他國家應該對美國援助和行為表示感激,卻一字不提這些「援助」背後隱含的利益交換與政治控制。
以礦產協議為例,這種「礦產換美援」的作法,其實就跟「接管加沙」無異,都是帝國主義思維的體現,更是對烏克蘭身處困境的趁火打劫:曾經的「戰略寵物」已經傷痕累累,華盛頓卻還要對其剝皮拆骨,榨乾身上最後一點可利用價值。
不論特朗普或萬斯,兩人的一個鼻孔出氣、圍攻澤連斯基,反映了在雙方眼中,烏克蘭似乎只是需要叩謝美國援助大恩的對象,而不是一個正在抵抗外來侵略、捍衛自身主權的獨立國家,以及這場衝突似乎也全是烏克蘭單方招引而來,與美國的過往武裝、支持顏色革命毫無關聯。
2025年2月28日,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譯川普)、副總統萬斯(JD Vancee)在白宮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iy)會晤並爆發言語衝突。圖為在爆發罵戰後,萬斯的表情跟與會的國務卿魯比奧(Marco Rubio),形成鮮明對比。(X@kathrynw5) 美國的罪孽無法洗清
但事實上,美國對烏克蘭的悲劇負有極大責任。
首先是冷戰結束後的北約東擴。美國和西方國家積極將前蘇聯空間納入歐洲安全框架,尤其是吸納東歐國家加入北約(NATO)與歐盟。這種作法加深了俄羅斯的地緣不安,莫斯科即便力不如人還是反覆警告:格魯吉亞與烏克蘭是底線,自己不可能坐視這兩國加入北約,因為這等於讓俄羅斯直接與北約接壤,會對本國安全構成極大威脅,尤其是在美俄交惡的時空背景下。
再來是美國對烏克蘭顏色革命支持。在2004年橙色革命中,華盛頓與布魯塞爾扮演重要角色,美國政府更是提供大量資金和支持,特別是通過非政府組織(NGO)和選舉監察機構,來對烏克蘭的「政治改革」和「民主化」推波助瀾。2004年後,烏克蘭的政治氣候便逐漸向西方傾斜,俄羅斯影響力當然也就迅速流失。
2014年烏克蘭在爆發廣場革命,親俄總統亞努科維奇(Viktor Yanukovych)因此下台,政府也直接垮台。這一變局催生了俄羅斯的極端反應:直接對克里米亞進行軍事干預,並在該地舉行頗具爭議的公投,最終宣布克里米亞併入俄羅斯。與此同時,烏克蘭東部的親俄分離主義武裝也在俄羅斯的支持下「起事」,與烏克蘭政府軍進行了長達8年的頓巴斯內戰。
俄控克里米亞塞瓦斯托波爾市(Sevastopol)街頭的支持普京海報。(Reuters) 基本上2014年動亂起,潘朵拉的盒子就已經打開:不只俄羅斯持續整軍備戰,反覆在俄烏邊境大規模軍演,美國也在對俄制裁之餘,持續對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包括反坦克導彈、無人機、雷達設備以及防空系統等軍事裝備,並在軍事訓練方面加大力度,北約同時也增加在東歐的軍事部署。最後俄烏全面戰爭在2022年爆發,雙方共享了同樣心態:多年成敗在此一舉,美歐的持續軍援與制裁,更讓這場戰爭打成了俄羅斯與西方的總體戰。
當然,俄羅斯的侵略身分不容洗清、也無可辯駁,但美國從一開始就是俄烏棋局的博弈手,不論持續武裝還是顏色革命,都深刻影響俄烏戰爭的爆發。今日華盛頓之所以想抽身,不過是眼看棋局已經無利可圖,所以想認賠殺出、提前止損,因此反手無情將烏克蘭打成和平破壞者,將澤連斯基奚落成國際乞丐,但即便特朗普與萬斯有意遮掩、也刻意不記得,美國的催生戰爭的渾身浴血還是遮無可遮。
說到底,烏克蘭的悲劇是美俄共同促成,特朗普與萬斯罵走了澤連斯基,也挽救不了美國作為戰爭罪人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