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做保安】代兒尋畢業證書 慈母寒夜摷垃圾 保安員出招化解
一般人大多會用「污糟」、「惡臭」來形容「垃圾房」,但在保安員蕭浩眼中,「垃圾房」卻有其「溫馨」一面。從事夜更保安多年的阿浩,近日在其新書《不如做保安》指,他曾在一個寒冷冬夜,目睹有媽媽不顧全身被弄到污糟惡臭,亦要為兒子找回丟失的畢業證書。
為此,阿浩當時曾召來保安同事幫忙翻找垃圾,更獨自找上該婦人的兒子,希望他能編個理由讓其母先回屋內休息。他憶述,那名兒子得知母親打算通宵為其找回畢業證書後,便匆匆趕到垃圾房,想方設法地勸服媽媽離開。臨行前,阿浩見男孩為媽媽打理她那已然髒亂的頭髮,並牽着她的手向眾人致謝一遍,場面令人觸動之餘,也讓其深切體會何謂「人之初,性本善」,由此改變了他對垃圾房一貫負面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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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不如做保安》的內容節錄:
這可能是,世上最動人的垃圾房。
在網上,只要輸入「溫馨家園」、「溫馨客廳」甚至甚麼「溫馨睡房」會馬上出現成百上千的搜尋結果,林林總總多不勝數。可是,如果輸入「溫馨垃圾房」,卻毫無所得,因為溫馨與髒亂的垃圾房似乎絕難聯繫在一起。
然而,在這個寒冷的晚上,溫馨和感動竟成了垃圾房的主旋律。
這個晚上,最低溫度不到十度,我被安排的崗位是停車場,就是大垃圾房旁邊那個停車場出入口。
凌晨四點,岳Sir的話由對講機響起:「阿浩阿威,有個女人掉了東西在垃圾桶內,要找回,你們升起大垃圾房的鐵閘讓她去找,注意不要搞得亂七八糟。」
十五分鐘後一個中年婦人前來,我拿了閘匙帶她到大垃圾房門前,順便問她:「你掉了甚麼東西?這樣天寒地凍去翻垃圾桶尋找,很重要的嗎?家裡找清楚了沒有?」
那婦人哭喪著臉:「我都找過了,吃完晚飯後找了五六個鐘頭,任何地方都查過了,一定是白天放在幾張報紙上,不小心一併掉丟,是我兒子的畢業證書和幾張照片。」
我歎了口氣,「那要看你的運氣了。」
按下閘門的電掣,閘門緩緩升起,那婦人看呆了,幾十個一式一樣的綠色垃圾桶排列在前,這些垃圾桶都帶有四個輪子,高一米多,每個將近有大半立方。
那婦人問:「請問第三座是哪幾個垃圾桶?」
我:「垃圾桶全都一樣,沒有記認。只能一桶一桶打開找,你記不記得今天是用甚麼顏色的垃圾袋?」
婦人:「就是公家發的白色垃圾袋。」
我搖了搖頭:「那就更如大海撈針。」
我隨即打開身前一個垃圾桶,林林總總垃圾都有,但以白色垃圾袋佔多,再打開一個也差不多。大垃圾房的門口向北,正招風,一陣北風吹來,那婦人瑟縮一下,還是堅決的說:「先生,多謝你了,就讓我一個一個碰碰運氣吧。」
我:「好吧。你慢慢找,但垃圾車過幾個鐘頭就會來全部運走。」
婦人打開其中一個垃圾桶,一包一包的把垃圾拎出來,打開,看一看又謹慎的打個活結封好,放於一旁。一個桶少說也有幾十袋垃圾,當然還有其他雜物;等清空了,又一袋一袋放回桶內,推到一邊,又去找另一個桶。
我從她說話的語氣態度,以及翻箱查袋的動作,看出這個人很有禮貌很有修養。如果我不是跟著有任務在身,也會幫助她在浩瀚的垃圾桶中碰一碰運氣,我用對講機:「岳Sir,控制室,已開閘讓那住戶去尋找失物,靠她一個人,恐怕一天一夜也不一定能找到,而且她自己也不確定是今天還是昨天掉丟的。我現在去巡商舖和打鐘。」
走到路上正好碰到阿恭從停車場後樓梯回來,我:「恭哥,停車場升降桿下面有幾雙勞工棉手套,麻煩你拿一雙到垃圾房給那女人,我看她手凍僵了。」
阿恭:「又風又雨,天寒地凍,她是不是神經病?」
我:「那你就別管她,就當幫我忙拿雙手套給她。」
半個小時後,我回到垃圾房,一個奇景呈現眼前:阿恭、平日開車來送豬肉的一對夫婦、還有幾個住客,六七個人在大垃圾房蹲下來忙著,都在翻垃圾,可是也只清理了幾個垃圾桶。
阿恭一看到我,就口硬說:「就算再加多一倍人來幫忙,也不一定能在幾個鐘頭裡找到,怎樣勸她都不聽,神經病。」
我幽他一默:「袁了凡不是說多做善事能轉運嗎?幫人撿垃圾就是積德,繼續繼續。」
阿恭:「去你的……。」
我靈機一觸,問明了那婦人的住處,就往她家裡去,按了門鈴,一個年青人睡眼惺忪來開門,我問:「請問是你家掉丟了畢業證書嗎?」
年青人:「是!我媽昨晚找了一晚也找不到,請問有甚麼事?」
我:「你知道你媽昨晚深夜在我們的大垃圾房逐桶逐桶的找,還有好幾個街坊在陪她找,至今還未找到,我估計也不會找得到。」
年青人一驚打開媽媽的房門,發現房裡空無一人,大叫一聲:「她真的出去找了,我打電話叫她回來。」
電話撥通了,卻沒有人聽。我:「大家都勸她,都不聽,你不如編個藉口,說你另外藏起來或是已辦補領讓她先回來。」
這一家真是固執和誠實的笨人,年青人焦急的說:「阿叔,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能亂說騙人的,何況她是我媽。」
我:「是我想錯了,但不管怎樣,你現在多拿件厚大衣給她吧!」
年青人披了件外套,又拿了件厚外套,穿著拖鞋隨我匆匆出門。
到了大垃圾房,年青人見到他的母親站在一張塑膠椅子上,上半身彎入那個高一米多的垃圾桶裡,將垃圾袋一袋一袋拿出來放地上,驟眼看去,好像整個人栽進垃圾桶內,看到這一幕,作為兒子的已淚如泉湧,衝上前把他媽從椅子上抱下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個母親這時已蓬頭垢面,全身污穢不堪,人家幫她翻的垃圾袋,都會選擇些乾淨的,剩下那些沾了油污、嘔心的只有她自己一手包辦;垃圾桶高一米多,桶底的只能墊張椅子俯身去掏出來。
兒子哽咽的說:「媽咪,不要再找啦,畢業證書掉了就算,天氣凍成這樣,你又穿那麼少。」
他媽一把將他推開:「你別管我,快回家睡覺,我一定會找到的,你明天還要憑畢業證書去面試。」
我站在他們側旁,微微點頭,打個眼色,意思是你應好好編個理由,這個笨青年領會了,說:「媽咪,不用找啦!我剛才已在大學的網頁裡辦了補領,過幾天就可以拿個新的,那些舊照片我以前有備份,在電腦可以重新印出來。你不用再找,也不要連累這些阿叔阿嬸,個個又捱凍又搞得一身髒。」
母親問:「真的嗎?」
兒子:「過幾天就能換新的,我明天帶成績表去面試就可以啦。」
母親轉憂為喜,跟著向我們眾人一一躬身道謝,又趕緊拿起掃帚把地上的紙屑細碎清掃乾淨,又再一次向我們道謝一遍。
兒子為母親理一理髒亂的頭髮,牽著她的手走出大垃圾房。這時,一陣冷雨又細細密密的下了起來,我遞上早前阿威給我的雨傘。兒子撐開傘,一手舉傘,一手摟著母親的肩膊,穿過馬路走回邨內。
阿威按了電掣,垃圾房大閘徐徐落下,外面天色已亮。這一夜,我在大垃圾房前深深感受到三字經那經典名句的溫柔演繹:人之初,性本善。
作者:蕭浩
有人認為作者是個傳奇人物,但也有人視他為神神化化。他曾經是個工廠工人,任人差遣;轉身卻去當了學校老師,然後又放下教鞭,跑到外地當導遊;再回香港做外遊領隊,倒霉的是走進了一間劣跡昭著的旅行社,每次帶團都背負貨不對辦的怨懟,時刻為公司「補鑊」,因而淬煉出一套迎難而上、敢於另闢蹊徑的處事作風。
他學歷平庸,居然當上了博物館的研究講師,還開班授徒,為老古董打開了新的經營之道。他連菜刀鑊鏟都不會用,卻因小女兒—句話「我鍾意食叉燒」,就開了個燒臘工場和幾間店鋪,可沒幾個月就關門大吉。然而,吃過阿浩叉燒的人,無不神魂難捨,有口皆譽。
品質好卻早早收場,那是因為有人告訴他「做飲食的錢不好賺,搞精神上的產品才有賺頭」,於是他跑到台北圖書館,窮究兩個月後,炮製了一種超凡脱俗的旅遊產品和銷售模式,風靡了神州大地,在各旅遊景點不斷複製,年銷售額數以億計。
席不暇暖,又在眾多質疑的眼光下硬闖一個新項目,那是在北京嚴重缺水的山區開發一個高山滑水的耗水遊樂園,被視為不可能的任務。他帶著一班子弟兵連同專家開山鑿池,築壩圍堤,又創設了一套高效的回水系統,終於突破了嚴厲的環評,使廣東式的峽谷漂流飛濺於京城山野。
然而,當天馬行空的搞作停下來後,面對著一個低工資低工種低聲下氣的保安工作,他依然能平實的劃出一道彩虹。
他描繪了朝九晚五生涯的另一道風景線——工作是最有趣的遊戲。
出版社: 紅出版 (青森文化)
《香港01》獲出版社授權轉載,標題為《香港01》編輯所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