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長期病者壓力大到讓人崩潰 外傭也想逃：可以換照顧別人嗎？
葵盛東邨一名34歲前社工，疑不堪照顧患病母親的壓力，弒母後再跳樓企圖自盡。今年接連有照顧長期病患者的家庭發生倫常命案，感嘆之餘，社會對照顧者的支援有多少？
有些家庭會聘用外傭來照顧病者，不過，外傭也會疲累到想逃。一名印傭照顧一位27歲腦中風女生，24小時on call留意維持她生命的機器，疲勞轟炸下，她也想換個僱主。
除了病人組織，香港也有支援照顧者的機構（見下文），找個同路人， 幫自己透透氣。
從印尼到台灣打工的阿蒂
阿蒂的女兒今年10歲，她在女兒7歲時離開了她。從此阿蒂只能透過10公分不到的手機螢幕看到日漸長大的女兒，看著女兒跳校慶的舞蹈，聽著女兒說想她。
三年前飄洋過海來台灣，阿蒂在陌生的土地上，幫台灣人照顧「阿公阿嬤」，從一句國語都不會說，到現在國語流利還略通台語。手腳伶俐的她，不過三十歲出頭，毅然決然離開印尼的原因，與其他異鄉客沒有兩樣－「我要給家人過好的生活。」
「台灣很好。」她在印尼家鄉聽許多人說，台灣是可以讓她圓夢的地方，只要她努力工作，就能存到很多錢，總比一直在餐廳做服務生好得多。
想要讓女兒有房子住的渴望太過強烈，她花了半年學習照顧技巧，即使要付很多仲介費用，即使過程遇到很多困難，你問她，她只會淡淡地回答：「沒關係」。
生病像是一場惡夢 可怕的是，周圍的人會跟著捲進去
阿蒂說，她之前照顧的是一位衰弱年老的「阿公」，直到阿公過世後，中介讓她來照顧小蘋，一位二十多歲就腦中風的女孩。阿蒂的照顧生涯雖然不長，但有了之前照顧阿公的經驗後，讓她對工作安心不少，沒想到照顧當時幾乎全癱的小蘋，卻一度讓她吃足了苦頭。
回憶一開始照顧小蘋的日子，小蘋因為身體完全不能自主，所有的生理機能都需要阿蒂來照護，到了半夜的休息時間，小蘋竟然會拼命地「打自己」（小蘋當時以為身體不能動，是因為在惡夢裡，用力撞擊身體，是想讓自己醒來）。
照顧小蘋，讓她白天和夜晚幾乎是24小時都不得休息，長期的疲倦、勞累和精神轟炸......那段日子的她，才察覺照護帶來的無止盡焦慮是可以摧毀一個人的。
有一次阿蒂終於忍不住和中介說：「我可以換照顧別人嗎？」中介只回答：「好喔，但你就是要等，什麼時候會有人要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照顧到更難的，我也不知道。」
照顧小蘋，她（外傭阿蒂）白天和夜晚幾乎是24小時都不得休息，長期的疲倦、勞累和精神轟炸......那段日子的她，才察覺照護帶來的無止盡焦慮是可以摧毀一個人的。
阿蒂明白了，在異鄉謀生的她，似乎沒有理由訴說委屈，要把自己的心、感受、情緒全都藏起來。但是，隨著日子過去，在與小蘋的朝夕相處下，阿蒂的想法也慢慢有了改變：這麼年輕的女生卻生病了，她的心情又是怎樣呢？一定很不好受吧？看著像是自己妹妹年紀的小蘋，心情由焦躁疲憊，轉變成不捨。
於是，阿蒂就這樣耐心地陪著、陪著，直到小蘋願意「醒來」……
【1%機率竟是我】台女生小蘋腦中風 不是一句「加油」就能捱過的歷程
小蘋：陷在困頓疲乏的生命 幸好有你一路相陪
為什麼能從惡夢裡醒來，是小蘋認清了，她不是在做惡夢，這是她的命運。
「現在我看到那時的照片，覺得阿蒂真是太辛苦了，幸好她最後沒有選擇離開我......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果沒有她，我不會好得那麼快。」略帶撒嬌語氣的小蘋，目前雖然還有半邊麻痺，卻已經脫離了那一段令她生不如死的日子。
「生不如死」四個字我們可以說的輕描淡寫，唯有歷經身心巨變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生命跨越是如此艱辛。在復健過程中，反反覆覆地劇烈頭痛和無止盡的心情折磨，小蘋總是看著阿蒂守護在身邊、照顧著自己。
不能說話的那一段日子，小蘋像是被放逐在孤獨星球的囚徒，她最大的牢籠，是她難以動彈的身體。除了家庭的支持力量外，幸好有一個人時時刻刻都在，願意帶她一步步脫離惡夢險境。
「我能夠醒來，有一部份原因也是因為阿蒂吧！因為我感覺到她，一直很有耐心、細心地照顧著我。幸好有遇到她……因為有時候我都受不了自己……」小蘋很多時候要從困境中解放出來，靠得不是什麼獨門配方，而是持續的關心與陪伴。
隨著小蘋的身體功能逐漸恢復，兩人現在已經可以聊天談笑，少了病情的疼痛，多了情感的依賴。共吃一個冰淇淋、共吃一盤鬆餅，在笑聲與關心中，一起復健。
阿蒂希望小蘋的身體能快點好起來，可以恢復以前上班、到處旅遊的日子，到時她們的身分，會完全轉化成「朋友」，也許不久的將來，阿蒂已經回印尼了，換小蘋去印尼找她遊玩......
她（小蘋）像是被放逐在孤獨星球的囚徒，她最大的牢籠，是她難以動彈的身體。除了家庭的支持力量外，幸好有一個人時時刻刻都在，願意帶她一步步脫離惡夢險境。
「在選擇中與你相遇」真心相待過勞僱關係也能當朋友。命運的道理複雜難明，可是沒有人會被遺忘，我們都必須在這股洪流裡做出選擇，等待著與誰的相識相遇。
阿蒂選擇來台灣工作，可是無法選擇照顧誰；小蘋無法選擇意外中風，卻能選擇面對人生。我們在一連串的選擇中，迎向了不同以往的生命歷程。
有人說，需要對「外勞」這麼好嗎？
阿蒂與小蘋、外籍看護與僱主之間，並非只是勞僱關係，更像是兩位困頓、孤獨的靈魂相遇，讓生命的黑夜，開始變得不同，不僅黎明將至，也開始能演奏美麗的樂曲。
生命的轉機，往往就在我們的一念間，照顧的重點在「人」，而維繫這一切的，最終靠的就是「真情」。
香港支援照顧者的網絡：
聖雅各福群會西環健智支援服務中心（電話：2816 9009）
聖雅各福群會灣仔健智支援服務中心（電話：2596 2506）
香港弱智人士家長聯會 （電話：2778 8131）
協康會家長資源中心（學習障礙）（電話：3956 4651）
本文經愛長照授權轉載，大小標題及引言，經過香港01編輯修訂。
撰文：小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