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平等｜「大女主劇」盛行　影視作品的女性敘事有新突破嗎？

每年3月8日是國際婦女節，它起源於20世紀初在歐美地區發生的一系列勞工運動，用以紀念女性為爭取平等權利的抗爭和犧牲。當性別平等意識慢慢普及，歌頌女性力量的方式也千變萬化，透過影視作品塑造豐富立體的女性角色便是重要一環。香港女性常被貼上「高知」、「獨立」等標籤，正是得益於港劇自1990年代以來所呈現的「獨立女性」角色形象。時至今日，影視作品的女性敘事是否有新突破？

《新聞女王》引發女性主義討論

「獨立女性的精神面貌是港劇一直以來的DNA。」《新聞女王》監製鐘澍佳向《香港01》記者表示，劇中職場女性「拼事業棄愛情」的價值觀成就了這部電視劇。他指出，儘管「獨立女性」是港劇的舊題材，但香港獨立女性精神一直在進步，「20年前，她們還是會為了感情傷心，但是現在的女性壓根不會了。」他因而創造出酷颯強悍的Man姐（佘詩曼飾）、敢闖敢拚的許詩晴（高海寧飾）、秉持新聞專業熱誠的劉豔（敏奕飾）等不同面向的獨立女性角色，未來也打算繼續創作涉及女性主義題材的作品。

《新聞女王》中許多對白引起網友熱議，視為「獨立女性」的標誌，也因而奠定「通乳腺」、「爽劇」等地位。最經典的一幕是，梁景仁（馬國明飾）斥責工作表現欠佳的女下屬唐芷瑤（陳曉華飾）：「女人的人緣你沒有，女人的直覺你也沒有，你連『狗咬人』都想像不到，『人咬狗』的世界不適合你，找個男人嫁了吧。」——在內地網民看來，這充滿對於父權主義的嘲諷，因為男方認為工作能力不濟的女性只能發揮生育本能，也即全盤否定對方的社會價值——因而紛紛稱讚「TVB罵人高級又歹毒」。

內地網民推崇《新聞女王》的另一個原因是，當下不少內地職場劇都被拍成「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愛情劇，反觀港劇已經在探討女性改變命運的途徑。女主角Man姐大受歡迎，其一主因就是因為她能將「愛」和「性」分開——這不但被網民視為摘除「戀愛腦」的典範，而且被當作敢於挑戰女性必須嚴守貞操、沒有性自主權等觀念的先鋒。

女性主義敘事不應只有精英女性

那麼，《新聞女王》能否代表「女性主義」？網民莫衷一是，有學者也不以為然。香港教育大學文學與文化學系助理教授周潞鷺接受《香港01》訪問時斷言：「這根本就不是女性主義，不要污名化女性主義。」她批評《新聞女王》錯誤傳達居高臨下的「精英女性」價值觀，因為並非只有事業非常成功、有錢有權的女性才是「成功女性」，而上述梁景仁對白正正將女性劃分成為「成功職業女性」和「失敗的家庭主婦」，不但抹煞了後者的犧牲和價值，並且賦予女性「莫須有」的規訓，實質形成「極大的厭女印象」。

周潞鷺又指出，很多「大女主」劇集只是集中塑造「幻覺中的女強人形象」——既能獲得事業的成功，也能享有甜蜜的愛情，「卻完全沒有呈現我們一般女性在職場上的痛苦。」不過，她也肯定《新聞女王》的某些情節。例如被丈夫家暴的葉晨（陳敏之飾）競逐慈善基金會主席時，被男性對手以「被家暴的女性」暗諷她沒有能力維護婦女權益，而Man姐玄機霸氣回擊：「她的沉默正是香港父權制度長期潛移默化的表現，男性的權威形象對於一個有家暴經歷的女性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壓迫。」周潞鷺認為，這個情節闡釋了「女性主義並不是反對男性，而是反對父權制度」的概念。

女性角色映射的是當代女性所追尋的理想生活狀態，擁有獨立人格、實踐獨特價值，而不應淪為男性角色的「配飾」和附庸，不應作為男主勇敢霸氣的襯托，更不應只是增加溫情、帶動觀眾情緒的「催淚彈」。這種立體多面的女性角色在港劇中並不鮮見，例如《 刑事偵緝檔案4》的武俏君（宣萱飾）曾被內地網民盛讚「人間清醒」：「我不會喜歡任何一個人，多於喜歡我自己，這個世界除了愛情之外，還有很多別的東西。」

女性角色作用不應只是增加溫情

從網民對於港劇女性角色的吹捧來看，傳統內地劇那種靠白馬王子拯救的女性形象早已被觀眾視如敝屣。根據德塔文科技公司發布的《2020-2021年中國電視劇市場分析報告》顯示，內地女性觀眾比例高達62%。龐大的受眾市場，加上近年性別平等意識、女性權利意識逐漸抬頭，內地劇也開始出現頗受好評的女性形象。例如去年年底熱播的《繁花》中：堅韌不拔、充滿力量的汪小姐（唐嫣飾），表面精明俗氣、內心卻有情義的玲子（馬伊琍飾），運籌帷幄、智商情商兼具的李李（辛芷蕾飾）⋯⋯大到主角，小到配角，每位女性角色都美得活靈活現，而她們的「美」也不再是由男性所定義的。

不難預見，未來女性角色不會再走「傻白甜」的道路，而無論是港產劇還是內地劇，影視作品若繼續想吃「性別平等」的紅利，創作人對「女性主義」的研究和理解就不能再流於表面，而要讓受眾看到女性的更多可能性，不被父權視角所桎梏，不被傳統規訓所約束，可以不溫馴、不賢惠、不體貼，可以不做溫室裡的玫瑰，而去做堅韌的大樹、自由的飛鳥、寬厚的土地，做高山、做河流、做千千萬萬朵無名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