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威並施】從John Woo到John Wick 真香港軟實力
西九主席唐英年公開指出M+是世界級。什麼是世界級？M+的世界級是怎樣訂定的？這個議題本來是一個學術問題，需要從歷史、藝術史、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等角度去評定什麼是世界級。
M+成立的本意是成為一個視覺文化博物館。為什麼是視覺文化？因為香港的視覺文化有着世界級的影響。什麼是世界級的影響？舉個例子，吳宇森（John Woo）的電影就有世界級的影響。
吳宇森的作品，最重要的當然是《英雄本色》（A Better Tomorrow），電影裏面有家庭感情、有黑幫，更重要的是有着非常漫畫式的槍擊和動作場面。這部電影對亞洲電影、對亞洲流行文化有着非常深遠的影響，尤其是韓國。韓國流行文化都會引用《英雄本色》，並多次重拍。
《英雄本色》這個系列裏面完全代表了香港電影的特色︰節奏明快，有感情戲、有動作、有槍戰、有搞笑，什麼都融合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它有一種非常獨特的視覺風格和電影節奏。吳宇森的一個特色就是把邵氏張徹導演的武俠片現代化，變成了槍戰片。他有很多經典作品——《辣手神探》、《喋血街頭》、《縱橫四海》等等，把槍變成劍，利用武俠片的方法去拍攝槍戰片，並把武俠片的英雄道義、男性之間的義氣變成了現代故事。這就是吳宇森的成就。
吳宇森也是少數應邀到荷里活拍主流西方大片的香港導演，拍攝了一部西方動作經典——由John Travolta與Nicolas Cage主演的《奪面雙雄》（Face/Off）。這部影片非常成功，吳宇森作品的影響力也滲透於整個荷里活電影系統裏面，很多荷里活槍戰片都是受他的影響。例如，《22世紀殺人網絡》（Matrix）裏面的槍戰與及動作場面，就有着吳宇森的痕迹。
香港電影的崛起，也吸引荷里活到香港投資拍片，並且從九十年代開始吸納很多香港的人才。荷里活吸納了什麼人才？是龍虎武師。袁和平和很多龍虎武師便是第一代被荷李活吸收的。荷里活的方法是體制化，即把袁和平的那套動作功夫及整個系統融合在荷里活的體制裏面。
到了今天，荷里活拍攝的電影及韓國拍攝的很多槍戰片，或多或少都是吳宇森的變種。美國片最經典的就是《John Wick》（殺神），由《22世紀殺人網絡》的Keanu Reeves擔任主角。劇情非常簡單直接，改編自漫畫，說的是由於愛情而進行的一系列復仇行動，並因此引起了整個地下世界的廝殺。整個故事就像中國式的江湖武俠電影一樣。Keanu Reeves飾演的John wick就是一個俠客，他利用槍和武功去和各人比拼。這部電影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劇情，只是不停地打鬥，但是它基本上是把John Woo的電影精神發揮到極致，劇情因着感情的一個點而爆發，人物性格豐富，地下世界充滿着各種的幻想，殺手這個概念也被推進為一個全新地下組織。
John Wick的成功，或多或少都受電玩遊戲、官能的主導所影響。其實John Woo很早已經把邵氏電影的暴力美學推到一個新境界，John Wick則可以說是對John Woo的致敬，因為編劇和導演等幾位幕後人員都是John Woo迷，他們也是《22世紀殺人網絡》裏指導動作、槍擊及汽車拍攝的團隊。
John Wick反映了香港電影對世界的影響，也說明今天的荷里活視覺文化其實已經了吸收香港的基因，融合了香港特色風格。這就是香港的世界級視覺文化影響力。吳宇森的電影就有着非常強烈的視覺風格與及說故事風格。他把中國傳統的江湖武俠小說俠士變成了今天身邊的故事。但他後來到內地發展以及到其他地方拍攝的史詩式大片，似乎都未能重拾過去的風采——用簡簡單單的一個故事、精彩的動作場面，營造一種英雄末落的氣氛。
John Wick另外一個特色，就是Keanu Reeves就像周潤發的「替身」。周潤發是吳宇森常用的演員，而周潤發的演繹的角色裏不少都是悲劇英雄。由《英雄本色》開始，一路直至《辣手神探》，他都是扮演着一個悲劇英雄的角色。Keanu Reeves也沿用這個概念。John Wick就是一種周潤發的轉型，由Keanu Reeves演出來更是增添了深層次的悲哀與抑鬱。
我們要明白近五十年世界文化權力結構的改變，傳統建制精英的當代藝術變成了收藏者的遊戲，變成了文化的符號。實質上，流行文化才是我們這個年代的文化核心。香港視覺文化不知不覺地影響着世界，現在香港需要做的是重新回顧，並重新發現，從這裏開始建立文化自信。
要建立文化自信，就需要認識吳宇森，需要認識邵氏電影，需要認識張徹的武俠英雄片以及他對整個世界所帶來的各種影響。M+博物館本來應該有系統性地透過學術研究分析，建立出一個香港本位的視覺文化風格。例如，吳宇森的電影對韓國電影有着怎樣的影響便是一個很大的課題，可以寫成一篇論文來分析。《英雄本色》被韓國翻拍了很多次，而且周潤發的「Mark哥」精神也呈現在不同的韓劇和韓國電影裏面。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香港世界級影響。我們必需要認識它和了解它。
自信來自於知識。無知只會帶來更多的誤解和不必要的自卑。香港今天文化政策最悲哀的地方，就是由一些不認識香港的人決定香港什麼是世界級，什麼不是世界級。
胡恩威
全國港澳研究會會員、江蘇省政協委員、進念．二十面體聯合藝術總監暨行政總裁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