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民主會怎麼結束】陷入了中年危機的民主政治
特朗普2016年當選美國總統後,其反對者已認定美國的「百年民主老店」稱號岌岌可危,若他能在今年11月擊敗民主黨候選人拜登續任四年,情況更不堪想像。即使如此,民主政治仍然未死,劍橋大學政治學教授大衛.朗西曼(David Runciman)在《民主會怎麼結束》(How Democracy Ends)一書中形容,今天民主政治陷入了「中年危機」。朗西曼估計,到了2053年1月,美國依然可以舉行民選總統就職典禮。若然美國這個民主大國未死,其他民主國家相信亦不會倒下。
民主的「中年」就好像人到中年一般,身上的擔子變得重了,少了「少年」的衝勁,要改變或革新思維顯得有點力不從心——眼見身邊的一切因科技發展而急步向前,「中年」民主想追趕卻又追不上。但「中年」不等於「末路」,民主的未來仍然多變,可能轉差,亦可以轉好,甚至可能與人類一樣能隨着生物科技的進步而長生不老。即便最終走向消亡,也可以有不同的表現方式,過程亦可以很漫長。但有一點須強調,民主死亡不等同人類死亡,在民主政治以外,人類仍可以有其他分配權力和組織社會的模式。
對科技有一絲希望
具體來說,民主的「中年危機」最明顯的徵狀是未能顧及民眾利益、不獲民眾認同。政黨本來是社會的黏合劑,但現在很多國家和地區繁榮不再,政黨要麼老態,要麼只懂開空頭支票,難再取信於民,任由遭身份政治主導的政治體系撕裂社會。
在朗西曼眼中,政變、大災難和科技接管是民主政治面對的三大挑戰。
若果民主政治—嚴格來說是代議制民主—這麼不濟,朗西曼有什麼藥方可醫治它的中年危機?他否定了回到過去雅典式直接民主的時光,因為社會經濟結構大不同。他亦反對知識精英治國(epistocracy),由懂得最多的人決定我們應該往哪裏走,例如給教育水平最高的人多一張選票;或如《反民主》的作者布坎南(James Buchanan)提出,藉着考試篩走愚民。朗西曼對精英治國最大的批評是,精英也是人,也會犯錯,而民主制度可以避免社會陷入最差的境地,而且可以糾正問題。再者,知識精英很容易退化為技術官僚,被機器和制度牽着走。
朗西曼認同在世界各國推動各式民主實驗,例如冰島收集全民意見制定新憲法(雖然未獲國會確認)、城市啟動參與式預算、政黨利用軟件和程式決定政策等。然而,這些實驗規模太小,這個地方行得通,其他地方未必可行;城市行得通,鄉村未必;技術官僚認為可以,工人卻不認同。
在幾種未來想像中,朗西曼源於往例,反對精英治國和務實威權主義,但出於未知,他對科技樂觀,認為科技發展空間仍很大,有機會帶領人類解放。科技或許會令反烏托邦的一天來臨,但人類能夠想通想透各種未來情景,集民間智慧阻止悲情出現。也許,公民黑客會成為人類未來的守護者。
惟欠經濟分析角度
朗西曼的睿見在於點出今天的民主危機跟二戰前的不同,科技加速社會演變,猶如戰時的民眾號召力減弱,民主制度本身亦成長不少。過去雖是今天的良師,但政治人物和民眾高呼回到過去、讓國家再次強大,如果不是缺乏想像力,就是自我哄騙。他認為,對探索新民主形態更有用的是,不要排除參考其他非代議民主制度。然而,本書雖討論了政治民主、科技轉變和災難威脅,在經濟層面卻零敲碎打。朗西曼留意到科技巨企近乎「無王管」,提到過往透過加強勞工和福利保障強化民主體制、未來實踐參與式預算,但就僅此而已。
歷史告訴我們,民主不應局限在國會,亦不只靠新聞自由、言論自由等支撐。上世紀七十年代起流行的新自由主義浪潮帶來公營服務私有化、大企業稅項減免、職位零散化,令中產階級下流等。經濟政策失誤,民眾自然對政府和民主制度失望,為民粹主義播種。
代議制民主當然有不少好處,包括有助協商和尋求共識,但在講求快速的科技時代,它失去昔日的光環,未來實行代議民主的政體數目難有進賬,甚或減少。任何政治制度也要保障經濟民主,以助人民充權,減少人民的疏離感和原子化,團結社會。很多學者都提供前瞻性的建議,例如工人擁有企業股份、參與決策權,視全民基本收入為權利而非救濟,保障集體談判權,都是值得嘗試的方案。國家缺乏經濟方略,任何制度也終究不能取悅民眾。
在這場世紀大疫症及環球經濟遭衝擊後,期望朗西曼能增添科技和經濟對政治影響的論述,檢視民主制度的未來。更希望各地民主政體能意識到「中年危機」,汲取教訓,走向更精彩的未來而非衰退。
《民主會怎麼結束》
副題:政變、大災難、科技接管
作者: 大衛.朗西曼(David Runciman)
譯者: 梁永安
出版:立緒出版(台北)
出版日期:2019年1月
上文節錄自第231期《香港01》周報(2020年9月14日), 文章原題《《民主會怎麼結束》陷入了中年危機的民主政治》。如欲閱讀全文請按此試閱周報電子刊,瀏覽更多深度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