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慧眼識英雄
回溯我在2005年於美國新澤西州第一次聽到衛蘭的唱片,已經對朋友說這位女生一定會紅。說到「每一次我預測會紅的歌手最終也會紅起來,沒有例外」,也是千真萬確的。我在其他方面不敢稱王稱霸,但在音樂上卻多次被自己的眼光折服,而且佩服得五體投地。
撰文︰鍾一匡@鍾氏兄弟
這種特殊的審美眼光源自香港最輝煌的上世紀八十年代,當我還是一個小學生。那些年香港興起歌唱和作曲作詞比賽。我第一次發現有這種能力是在1985年舉行的第一屆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我當年只有九歲,念小學四年級,每個星期日習慣與父母一起看電視,對綜藝節目的歌手都會評頭品足。第一屆的參賽者非常強勁,有麥潔文、Christine Samson、鄧麗盈等。但當一位長頭髮、聲音沙啞的男歌手站在台上開口唱第一句時,我心想這首歌一定拿冠軍。這位歌手叫夏韶聲,之前為酒廊歌手,參賽歌曲叫《空凳》,由林敏怡作曲、林振強填詞,描寫懷念父親的心情。 結果不負眾望,《空凳》獲得冠軍,而我亦開始成為粉絲,但喜愛夏韶聲會被小學同學恥笑,所以要偷偷地喜歡,直到2000年當他舉辦首次紅館《搖擺心窩演唱會》才可正式「出櫃」。我亦十分慶幸鍾氏兄弟在2014年和偶像錄音,翻唱《說不出的未來》,這個經驗像一場美夢,不能忘懷。
1986年,第二屆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就讀五年級的我再次測試自己的能力。第二屆參賽歌曲及歌手更多更強:倫永亮、 林夕、Raidas、劉美君、黃凱芹、 蔣志光、黃敏華、黃偉年、潘光沛及甘仕良等在此嶄露頭角。當年,Raidas《吸煙的女人》呼聲很高,黃敏華主唱的《悟》也相當有水準,但我一聽潘光沛的《歌詞》—由剛從美國拿了音樂碩士(當時是史無前例)回來的番書仔倫永亮唱出—我認定這首歌定必奪得冠軍,結果也給我猜中。筆者隨後在音樂上有數次和倫永亮接觸的機會,鍾氏兄弟在2014年推出《極》大碟前,倫永亮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給我們,慷慨地在音樂編排及歌曲排序上給予寶貴的意見。無獨有偶,同年我們憑《時代的顛覆者》奪得CASH最佳歌曲大獎,頒獎嘉賓恰巧就是倫永亮。在他手上取得這個殿堂級音樂獎項。頒獎禮後在停車場再遇上,寒暄幾句,覺得他全無架子,平易近人,是音樂人的榜樣。其後,我在倫永亮為澳門歌手龍世傑撰寫的歌曲《後卡式時代》作口琴演奏,那是我們唯一一次在音樂上的合作。
1987年,第三屆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我又成功地預測到Blue Jeans(藍戰士)的《豈有此理》奪冠。因為這首歌從作曲、作詞、三位樂手的服裝造型以至演繹,實在出色。這首歌的作詞人是「某人」,後來得知是劉美君前夫,即電影導演黃泰來。歌曲表面很憤怒,但歌詞富有哲理,表達做人應要看化的道理。鍾氏兄弟在2011年翻唱赤道樂隊的《無言者》,找來Blues Jeans的蘇德華和單立文來彈奏,這是我們的福氣。1987年,我亦預測林楚麒的《這就是愛》獲得「上海—巴黎世界歌唱比賽」冠軍。林是1985年第四屆新秀歌唱大賽季軍,有望成為梅艷芳接班人。《這就是愛》旋律出自大律師王正宇手筆,他就是張國榮《為你鍾情》的作曲人,才華橫溢。其實,林楚麒的星運好一點的話,不會只被記得是Beyond主音黃家駒的「未亡人」,更可成為一位超級巨星。家駒死後,好像甚少聽過她的消息。
1988年由香港電台舉辦的《聽歌學英文歌唱比賽》,為參賽者錄製歌曲,於新聞及天氣報告後播出。我聽過幾個參賽者的錄音後覺得平平無奇,本來打算放棄關注比賽,忽然一把震懾人心的聲音出現,他的名字叫仇雲峰(後來得悉是《街頭霸王》明星仇雲波的弟弟),參賽歌曲是貓王的《Love Me Tender》。當時,我被那把磁性的聲音深深地吸引着,並對自己說:「我不需要聽餘下的參賽者,仇雲峰一定會取得冠軍。」結果,仇雲峰果然摘下冠軍寶座。之後他簽了華納唱片公司,並憑《半真半假》一舉成名,可惜後勁不繼,因種種原因沒有在樂壇發展下去。我相信,如果他的際遇能好一些,在樂壇的發展應不只如此。
此後,我對自己的預測猶如打了強心針。不能不提,八十年代這些比賽的評分機制公正,鮮有唱片公司行政干預,很多賽果顯得合理。其實,我的眼光準繩度高只是因為我用常人的標準去量度一首歌的旋律、歌詞,以及表演者的音準、歌喉及台風,沒有什麼奧妙。
到了九十年代,當所有人都看好鄭中基成為歌神張學友接班人時,我卻預測陳奕迅會成為天王接班人。陳奕迅雖然在1995年獲得新秀歌唱比賽冠軍,但在角逐新人獎時卻屢次成為鄭中基手下敗將,只得銀獎。鄭中基當年有父蔭,父親鄭東漢是當時得令的跨國唱片公司總裁,在樂壇地位崇高,而且鄭中基本身唱功了得,成功是預期之內。那時候我卻唱反調,當陳奕迅推出第一首單曲《時代曲》,我已跟友人說:「他會是香港下一位天王巨星。」《時代曲》由陳奕迅自己及江港生作曲,罕有地在廣東歌中滲透藍調,楊雲驃(細AL)的編曲令歌曲更上一層樓,歌曲完了響起夏韶聲《今天昨天》12小節藍調的前奏,似有弦外之音。初出茅廬的填詞人黃偉文在歌詞最後一句寫出先知預言:「不知有誰來迫我轉唱另一些歌。」果然,陳奕迅由華星轉會到英皇娛樂及新藝寶唱片後真的轉唱了像《K歌之王》等以商業掛帥的歌曲,雖偶有佳作,但欠缺了他在首三張大碟包括《與我常在》和《我的快樂時代》中稚嫩中帶點儍勁的激情。林夕在《我的快樂時代》歌詞中寫下「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似乎已預測他不能在往後日子自由奔放地唱歌,反而會被商業社會牽着鼻子走。數年前,與友人傾談時,他無奈地說:「其實曾幾何時,我都鍾意過陳奕迅㗎。」這也是我的心聲。
另一位我預測成為天王巨星的歌手是台灣的周杰倫。2000年,我在美國攻讀法律,偶然在電台聽見《可愛女人》,驚為天人。雖然他沒有一流的唱功,但音樂意念及製作均教人嘆為觀止,後來才知道《可》歌詞是出自徐若瑄,更覺驚艷。之後他推出的首張專輯《Jay》,每首歌都好聽,特別是《黑色幽默》、《龍捲風》、《伊斯坦堡》及《鬥牛》,讓周杰倫式音樂成為風潮。今時今日,當回味《Jay》大碟時,我仍不禁欣賞自己當年大膽的預測。
數年前,唱片業一位老行尊跟我說:「其實以你對唱片業的認知,可以去做唱片。」當時唱片業仍未算是夕陽工業,而且筆者有份監製的唱片都曾登上銷量榜的榜首。香港的唱片公司沒有(或不會)聘請筆者作為A&R(artists and repertoire,負責發掘、訓練歌手或藝人的部門)主管,也許是唱片業莫大損失。因為筆者具有獨特眼光,辨識音樂英才。話雖如此,回望過去預測會紅的歌手一個一個紅起來,那種興奮莫名非筆墨所能形容。Glenn Close在《仁妻》(The Wife)被問從事什麼行業,她說:「我是造王者。」我不是造王者,我只是視孤芳自賞為賞心樂事的普通音樂愛好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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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於第193期《香港01》周報(2019年12月16日)《慧眼識英雄》,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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