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告別．影評】刻意堆砌日式溫情 情節離地缺真實

導演中野量太在前作《幸福澡堂》大獲成功之後，時隔三年推出新片《漫長的告別》。後者同樣是星級陣容，資深明星山崎努與松原智惠子扮演四口之家的兩老，竹內結子扮演長女，蒼井優扮演次女。撰文：寇斯珮

父親東昇平（山崎努飾）曾是中學校長，有一天他的妻子曜子（松原智惠子飾）發現他開始迷迷糊糊，妻子想盡辦法讓遷居美國的長女麻里（竹內結子飾）及正試圖創立自己事業的次女芙美（蒼井優飾）回家探望。電影以數個短篇章節構成，從2007年開始，每隔兩年便開展一篇，跳躍式地展示這個家庭的故事。

中野量太顯然是個人風格強烈的導演。他的所有電影幾乎都以家庭為主軸，圍繞死亡、失散或遺忘做文章。其中往往有不少惆悵與哀思，但又加入許多的幽默與溫馨，盡量將生離死別的樂觀面展示給觀眾看。只要看過他過往的作品，不難猜到《漫長的告別》會以何種姿態出現，其中的正面元素，比前作《幸福澡堂》有過之而無不及。

電影的劇情走向不難猜，一家人歡樂多於悲哀地照顧父親，兩老不時重溫曾經的熱戀情感，長女遠在異鄉無法融入，次女找尋事業和人生歸屬屢敗屢戰，長女之子則因為家庭問題無心上學。逐漸喪失言語能力的父親串起了全片，最後所有角色都對人生有所頓悟。

日本是盛產此類家庭題材的大國，若想出奇制勝，全靠導演的敘事能力及劇本功力。中野量太從來沒掩飾過企圖心，為了達到拍攝效果，對角色刻劃用了很多力道。如同《幸福澡堂》之中人格完美到讓人無法相信的媽媽（宮澤理惠飾）一樣，《漫長的告別》的老夫妻也是如此。

爸爸和媽媽不僅幾十年如一日相親相愛，他們的個性也沒有缺點，敏銳、仔細、善良，導演讓他們順利解決生活中碰到的所有難題。只是他們如何相愛，他們的個性與他人有何不同，礙於篇幅，導演完全沒有交代。

如此一來，電影試圖製造的戲劇矛盾便有些輕浮。芙美進入社會之後沒有當老師，而想做一個廚師，她一直認為自己辜負了父親的期望，故不斷隱瞞。可是患病的父親發現之後，根本沒有任何心理變化，立刻給予鼓勵和幫助。

這段輕易解決的衝突讓人難以理解，無法說明是否失智才讓雙方和解，還是從一開始女兒便會錯意。麻里和丈夫多年的冷戰也是如此，突然在兒子老師面前解開心結，父親病重時無緣無故就和好了。

這些缺乏因由的場景和片段，在電影中就只剩下空洞的功能。這是中野量太一以貫之的毛病。他太善於用片段製造觀感，並不惜用非常人工的手段製造場景。也許這是給角色一個非常強大完美的設定，也許這是給衝突突如其來的解決方案，但是，中野量太很少為這些瞬間花上工夫埋下伏筆及解釋因果，故常常顯得莫名其妙。

為了渲染一家人感情深厚，中野量太特地設計一家人為父親過生日時全員戴帽的不成文習俗。要將這種情感推向最高點，甚至讓家人在監護病房為配上氧氣面罩的父親戴上生日帽。這在醫院中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細節，讓一切設計顯得太功利。

兩個女兒在戲中不斷地想回到父母的家，可是，中野量太並沒有交代她們當年為何離家。每個角色似乎都不完整，他們只剩眼前的人生，只有這一段，沒有過去，似乎也沒有將來。觀眾無法知道每一個角色的任何舉動到底出於什麼心態和想法，導演好像不可問的真理一樣，霸道地讓觀眾接受自己所有安排及設定。

關於人生和家庭，中野量太也並沒有多少詮釋。所有章節都幾乎以溫情結束，妥善地完結。較接近現實的片刻，是老夫婦在地震後去超市買日用品，爸爸順手拿了一些貨品，結果被當值的工作人員視作小偷羞辱了一番。芙美趕往現場說明情況，反覆道歉後把父母接走。這是少有不圓融的情節，即便如此，也沒有下文。這一次羞辱石沉大海，生活即是生活，沒有回應。

這樣的家庭題材在日本真的無法進步嗎？整個拍攝手法讓人想起今年推出的另一部電影《日日是好日》，同樣由無數生活片段組成，後者倒是比前者更用心地刻劃女主角黑木華的人格，卻依然過於雕琢，過於營造那種所謂的日式生活感悟。那一份所謂的真善美，同樣毫不真實。

上文刊登於第170期《香港01》周報（2019年7月8日），原標題為《漫長的告別》刻意堆砌溫情 情節卻離地》，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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