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濾鏡看港漂.一】香港每百人有一名 「港漂」到底是誰?
我們由香港的入口——羅湖開始,沿着東鐵綫一路向南詢問,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門:在上水唸書的中三女孩說「港漂」是她的同班同學;住在大圍的莫先生認為「港漂」是在世界各地討生活的香港人;周末喜歡在尖沙咀行街的劉小姐則覺得,「港漂」和自己身邊拖行李箱走過的無數內地水貨客是同一類人。
終於,某個工作日午後的中環街頭,操着一口普通話、剛完成在本港大學金融專業碩士課程,正在某金融公司實習的小彭和小陸告訴我,他們,就是「港漂」。
港漂人數快速增長
回歸逾廿年,香港人的語言頻道裏出現了愈來愈多的普通話,也知道每天會有150張單程證發給通過海關的大陸新移民。但是,內地出生,求學,在香港工作的小彭和小陸,都不是150人的其中一個。在流行歌曲高唱着「漂向北方」的今日,這群年輕人選擇南下來到香港,攻讀學位或工作,類比於北上的「北漂」,「港漂」是他們共同的名字。
據粗略估計,截至2015年底,每一百個香港居民中就有一個是「港漂」——自2003年起,政府推行包括「輸入內地人才計劃」及「優秀人才入境計劃」在內的多項人才引進政策,同時不斷擴大八大高校非本地生的招收比例,更由2008年起為高校就讀的內地生提供無門檻留港一年的優惠條件,即「iang」(非本地生畢業留港/回港就業安排)簽證。
十二年間,已有15.96萬內地人藉此來到香港,而根據入境事務處提供的簽證數據與香港人口普查的總數比例估算,當中有近一半人(約8萬人)選擇留在香港。這一數字,遠多於2011年的6.3萬人,「港漂」人群在香港的快速增長已經顯現。
高等學歷條件中上
小彭和小陸均是隻身來港就讀金融專業,求學的成本不菲——不計生活費,僅一年的學業支出就超過15萬港元。身為社會新鮮人的他們,目前在金融公司的身份只是實習生,並未獲得正式聘用,這也意味着,如果在一年之內,公司無法向他們保證一份薪資待遇優良的正式工作,他們的「港漂」之旅將宣告完結。
如果說內地新移民憑單程證來港的必要條件是一個家庭、伴侶或一個孩子,那麼對於這一批近十幾年方才壯大的「港漂」群體而言,他們需要的是一間能夠為他們提供工作簽證的公司,或是一所接收他們的大學——前者意味聘請他們的公司需要向入境事務處解釋對應職位必須聘用非本地員工而非香港人的充份理由,而獲聘的「港漂」每月的收入很可能高於全港工資中位數;後者則意味着獲錄取的學生需要有一定的學術能力,以及充份的經濟實力,以應付平均一年十餘萬港幣的學費支出。
这样的現實要求,變相限定了「港漂」的範圍——他們通常是本科學歷及以上的內地青年,自身的家庭條件居於中上,同時對自己在港所接受的教育以及獲得的收入有一定的考量。這些條件,也將「港漂」與傳統意義上的依靠在港子女、親屬、配偶而取得香港居民身份的內地新移民逐漸區分開來。
身份轉變道阻且長
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持久的爭論——既來之,則安之,「港漂」會不會留在香港?單從制度層面,便可一窺「港漂」留港的難度——他們每一至兩年就要向入境事務處提交一次續簽申請,提供自己留港的合理合法的證據,直至七年期滿,才有機會換領香港永久居民身份證,成為法律意義上的香港人。當中任何微小的變動,例如工作轉換、收入降低,都有可能直接終止他們與香港的緣份。
客觀條件之外,「港漂」留港的意願又是否強烈?有「港漂」笑言,自己留在香港幾年,送別聚會參與得比同學聚會多。雖然沒有調查對離港的「港漂」人數做具體統計,但身份標籤背後的一個「漂」字,似乎已經奠定了他們到站停留的暫居屬性。
有人走,就有人留。每年赴港人數的增加,依然使得「港漂」社群不斷壯大:大學課堂上愈來愈多內地生自成一派,彼此用熟悉的普通話溝通,組成純大陸陣容完成小組作業;四川、湖南、陝西⋯⋯街邊鱗次櫛比的風味餐廳裏,時時可以見到尋覓家鄉味道的內地面孔。「港漂」的集聚性甚至向政治界延伸。今年3月,立法會補選前夕,號稱是「香港最大內地人社區」的微信公眾號「港漂圈」發佈文章,號召已獲得永久居民身份的「港漂」積極投票,為建制派候選人助選,激起網絡罵戰。在「高登仔」眼中,這些「港漂」有另一個身份,叫「港嫖」。
「搶奪」還是「偏幫」?
由一個「嫖」字,不難管窺部分港人心目中「港漂」的形象:不付出成本、仰仗權力關係的爭奪。無論是政治取向、工作機會還是大學學位,「港漂」的出現都在不斷激化「本地薑」與外來者之間的矛盾與競爭,而群體隨留隨走、漂浮不定的生活狀態,又為港人眼中「港漂」對於香港這片土地的忠實度蒙上了灰塵。「港漂」與港人之間如同隔着磨砂玻璃一般的對望,又何嘗不是中港關係的一個縮影?
但在許多內地人眼中,「港漂」同樣是一個令人尷尬的標籤——內地和香港,「港漂」到底要站在哪方的立場發言?有「港漂」稱,自己雖然生活在香港,但每年過年回家面對家人一系列關於中港關係的問題,以及對於「為什麼不回內地」的尖銳質疑,時常不知該如何作答,因為「說香港好怕他們不信,但說香港不好又不是事實,如果說得不清楚,就會變得好像在偏幫香港」,以至於雙方最終會避談香港相關的話題。
濾鏡之下 透過港漂看香港
「港漂」或許是同我們搭同一班地鐵的身邊人,也可能就排在我們身後等候上電梯。無論「港漂」這個標籤映照着什麼顏色,「港漂」群體都必須背負這個名字在香港繼續生存。問題是,身為外來者的「港漂」,和這座城市的半路緣份,是否有轉變成同聲同氣的一天?